大龙:“就是这意思啊!人家别的村搬了,这次啥事没有。咱村你挡着不搬,地淹了不说,倒了那么多房,冲了那么多东西,光是我们公司损失的种兔就不下十几万块钱,你就不负点责任吗?”
会场沸腾,众人一片议论斥责之声。
村民甲:“我家的墙叫水泡倒了,村里不给修我可是没法住啦!”
村民乙:“我家的猪都叫水冲走了,村里不给赔可是不行!”
一片呼应:“对,让他赔!让他赔!”“我家的床到现在还没找到影儿呢!”“他自己高屋大房,咱们可是跟着倒了血霉了呢!……”
老六凶凶地:“你们干啥?你们干啥?这是想着赖着谁吗?”
狗冠子上了劲儿,冲着老六嚷起来:“哎——今天就是赖着你小子了!你倒是给不给赔吧?你要是不给赔……”见老六不予理睬,上前便要去揪。
村干部甲连忙把他拦到一边。
狗冠子:“咋了?你小子咋了?我家里那粮食和猪你小子给赔?”
干部甲:“你先别吵吵行吧?这是开会!开会知道吧?”用力敲着桌子:“大伙静一静!大伙静一静!”
吵闹声低下了,老六又壮起了胆儿。对大龙道:“我知道,你这是想跟我要兔子,发个国难财啥的!可那兔子是我叫你养的吗?啊?那洪水是我叫他来的吗?啊?这河水从八辈祖宗就发,就冲,就淹,那也得我老六负责?跟你小子说,别说是那几只狗屁不顶的兔子,就是金子元宝、青铜玉器,你找得到我老六头上?”
老六气势汹汹,众人一时倒愣了。
东海站起来,对老六:“赔不赔、责任不责任的事先不说也行。大伙想知道的是村子搬迁的事,你是打算同意支持呢还是跟以前一样拖着、捱着不动?”
男人甲:“对!这个事儿你得给大伙个明白话!”
男人乙:“俺们也是这个要求!”
老六:“吵啥!吵啥!”对东海:“你的兔场不是已经搬到堤外去了?好哇!搬哪!村里没有拦你吧?”
东海:“这你可错了。我这代表的是大伙!村里遭了这么大灾,大伙要你说个明白话还不应该吗?”
老六:“你代表?谁让你代表的?谁选你当代表的?你还不得了呢!”
第十二集
1、日,苇子圈村内一处大院
群众大会正在进行。老六目视东海愤愤然地:“你代表?谁让你代表的?谁选你当代表的?你还不得了呢!”转身,对众人:“这个事,大伙的要求我知道了啊!不过呢,大伙也得想好了。一呢,上级给的搬迁费可是很少,大伙要是搬呢就得准备当裤子、当棉袄。二呢,老祖宗从老远老远的地方落到这儿来容易吗?过去有句话:‘一季麦子养一滩人。’‘滩里的狗也能娶上个好媳妇。’不就是因为滩里地肥、养人吗?滩里有水灾不假,可那多少年才有一回?一回不就是十天半月的事儿?你们要是搬出去后悔了,那可是一辈子、几辈子的事啦!大伙想一想,我老六为的可是大伙好!”
春燕:“那叫你这么说,咱们祖祖辈辈就等着吃那一季麦子就行了?改革开放、现代化就用不着搞了是不是?”
老六板着脸:“春燕,你这会儿是乡里的人了吧?”
春燕:“是乡里的人不错,可离土不离乡,我也还算是村里的人。”
甜柳:“这么大的事儿,就是不算村里的人也得让人家说句话吧!”
春燕:“还有,搬迁费上级早就发到村了,可大伙谁也没见,这是咋回事你总得给大伙说一说吧?”
众人一片哗然,老六也不觉一惊,但他很快换过一副茫然的神情。
老六:“啥?搬迁费?我咋不知道呢?”
春燕:“你不知道?你咋不知道呢?”
老六:“哎,春燕,你现在可是干部,说话可得有根据,胡乱赖人那可是不行!”
甜柳:“啥赖人呢!乡里李民政说的还能假吗?”
老六:“李民政说的?那你让他到这儿来,当面锣对面鼓啊!”对众人:“这完全是胡说八道!大家千万不要信她俩的!”
春燕欲要再说,却无言以对了。
东海:“这件事先不说也行。刚才你说到老祖宗的事儿,我就不明白,过去老祖宗们为了口吃的和活命进的滩不假,那现在咱们还得为了口吃的,为了活命世世代代守在滩里吗?”
文隽:“改革开放这么多年,外边都变成啥样儿啦!还为口吃的和活命呢!”
老柴:“是这话!人家堤外过的是啥日子咱又不是没见,我倒是怕出去以后,想找个后悔的地方还找不着呢!”
众人议论纷纷,一片赞同。
东海:“所以我说,过去,老祖宗们为了口吃的,为了活命进的滩;现在,咱们为了吃得更好,活得更好,必须走出滩!要说对得起老祖宗,咱们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兴兴旺旺,那才算是真正对得起老祖宗!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大龙、文隽带头,春燕、甜柳、秋兰、柜子等人一齐鼓起了掌。芳草愣了愣,也随之鼓了起来。掌声热烈而又响亮。
老六气歪了嘴,一甩手离去了。
甜柳对东海说了几句什么,东海摆摆手,对众人道:“甜柳说,前几天她到新搬的柳树圈去看了,很过瘾。大伙要是有兴趣,下晌咱们也去看一看好不好哇?”
2、日,柳树圈
这是一个刚建的新村,紧傍大堤,一律高门楼、大房子,街道横平竖直,很有点现代味道。
东海、芳草、春燕、秋兰、春燕娘、老柴、狗冠子、柜子、柜子娘……村里一应该来的人都来了。人们里里外外地在参观着,甜柳不时地做着介绍。
春燕看着街上时好不感动,看过几户农家却没了情绪,一个人在街上想起了心事。
甜柳:“你咋没进去?你看看人家,原先离咱村还有一大截,现在多气魄呀!”
春燕不屑地:“啥气魄呀,还不是个空壳篓!”
甜柳:“哎……”
春燕:“哎啥?你没见人家城里那家,那才真叫家呢!”
甜柳大惑不解地:“哎,你没吃错药吧?咱说着搬迁,你咋扯到城里去了呢?”
春燕一言不发,径自走到一边去了。
东海、文隽、甜柳、大龙等人边走边发着感慨,气氛热烈而又激昂。芳草被冷落到一边,好不孤寂的一副神情。
3、日,秋兰家
正屋里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工厂”,地上、墙上摆着、挂着各式各样的柳编。百鸟、翠黄在专心编着。
院里,芳草边编边与秋兰在说着什么。
芳草:“都是全福他爹。打从洪水以后,我就觉着头都抬不起来。昨天参观回来,大伙那个乐呀、骂呀,我一句话都插不上去,就跟骂的是我似的。”
秋兰:“唉。别说是你了,连我这个沾不上边的这心里头……唉,这个老六,早搬了多好,非得把自己搞臭了不可!”
院外,陈技术员领着一位记者进。记者脖子上挂着照相机。
芳草连忙迎过:“哎呀陈技术员哪!你咋来了?”
陈技术员:“我咋就不能来?”介绍地:“咱的柳编在外边名声挺响,报社的沈记者想参观参观、了解了解,我就领你这儿了。欢迎不欢迎吧?”
芳草:“看你说的!可我这儿有啥好参观的呢?”
陈技术员:“这你就得问沈记者了。”
三人进屋,沈记者惊讶地:“哦——这么厉害呀!”
参观着、品评着、赞扬着,不时还对着样品和芳草闪着镁光灯,拍着照片。
看过一圈,又特意让芳草拿着一件柳编,拍了一张。
芳草既兴奋又局促的神情。
4、日
一张报纸上赫然地印着芳草手拿柳编的照片。
报纸在众人手里传递:陈技术员、赵宣传、春燕、甜柳、全福、老六、秋兰、老棒、芳草……
众人兴奋赞赏的笑脸。
5、傍晚,全福家
秋兰还在对着报纸端量着、评论着:“要说好看呢也算是好看,比真人可是老相多了。”
芳草:“干娘,有你这么看人的呀?都让你给看羞啦!”
秋兰:“看羞了咋的!这是我的闺女,谁有本事也去登登啊!”
芳草一把抢过报纸藏了起来。
秋兰:“好,不让看不看!”思忖地:“报上一登,你的名声响了,你那柳编小组就不兴扩大扩大呀?”
芳草:“不就是仨人吗,还咋扩大呀?”
秋兰:“刚才好几个闺女在这儿喳喳,说是也想跟着你编,就怕你不收。”
芳草:“谁说我不收了?我还成老保守了呢!”
秋兰:“那就好……”
全福兴冲冲进院,要说什么,看到秋兰又止住了:“干娘在呀。”
秋兰对芳草:“那我可告诉她们了。”朝全福笑笑,离去。
全福瞅准秋兰出门,一个箭步,把芳草搂进到怀里。
芳草:“哎呀,你疯啦!”
全福:“好,乡里没人不知道全福他老婆上报纸了的!这一下连我也跟着出名啦!”
芳草:“那你还不去喝几盅庆祝庆祝?”
全福:“嘿嘿,我这不是回来喝,喝……”搂着亲了起来。
6、日,秋兰家
七八个姑娘围着芳草在编花样,芳草边讲边做着示范,众人学得好不兴奋。
7、日,全福家
陈技术员与芳草在谈着什么。
陈技术员:“……你这一出名县里也高兴,所以我一提,马上就同意了。”
芳草似信非信地:“真的呀?”
陈技术员:“那还有假!你到青岛学习三个月回来,就算是俺们外贸公司的人了。不知多少人想进还进不来呢!”
芳草:“真的呀?”
陈技术员:“你不是早就想着出滩,想换个环境,这可是个机会,你可别错过了!”
芳草兴奋地:“这可太谢谢你啦!”
陈技术员:“谢啥呀!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你抓紧准备准备吧。”
芳草激动的神情。
8、晚,全福家
芳草、全福在吃着饭。
全福:“哎,有啥好消息快说呀!”
芳草:“说好吃了饭再说的。”
全福:“好好,该不是又上报纸了吧?”扒了几口,把筷子放到桌上:“我可是吃完了啊。”
芳草:“告诉你,你可别蹦起来。”
全福:“你倒是说不说呀?不说我可是……”
芳草一字一顿地:“我、要、进、外、贸、公、司、啦!”
全福:“啥?你?外贸公司?”
芳草:“没想到吧!今天陈技术员专门来送的。”拿出一张通知,交到全福手里。
全福草草地看了几眼,问:“这么说,你是打谱去了?”
芳草:“全县才六个名额,不是因为登报,还轮不到我呢!”
全福沉吟着,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么说,回来以后,你端的就是城里人的饭碗了?”
芳草:“那倒不管它,反正是我有工作了、出滩了,也省的今天搬迁明天搬迁的了!”
全福阴阳怪气地:“不单是搬迁不搬迁的事儿吧?”
芳草奇怪地:“咋听你这意思,好像不高兴呢?”
全福:“老婆端了城里人的饭碗我能不高兴?”狠狠地:“我倒是得先尝一尝这端城里饭碗的老婆是啥滋味!”扑上前来,抱住芳草便向床上拉。
芳草挣扎着:“你等我说完了行不行?”
全福不言不声,强行地解着芳草的衣服。
芳草急了,狠力一挣,脱了开去。
芳草:“你说清楚,倒是同意不同意?”
全福怏怏地:“同意也行。你先告诉我,你走了谁给我做饭?谁给我洗衣服?还有地里的庄稼谁来种、谁来收?”
芳草愣住了:“这么说,我这一辈子只能窝也不挪地伺候你了?”
全福:“咋着,不应该吗?要不谁找老婆干啥呢?”
芳草忿忿地:“你也太自私啦!多少年我就想出去工作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我告诉你,这一次不管你咋说,我是非去不可!”
全福阴阳怪气地:“去呀!我你当然可以不管,可地总得种吧?种不好上边总得找你麻烦吧?只要是有人能帮你把地种了,种好了,我才不管你那些事儿呢!”
芳草思索的神情。
9、日,秋兰家
芳草与秋兰在择着菜。
芳草:“就这样,早晨连饭都没吃就走了。真没想到,他就那么大一点心眼儿!”
秋兰叹了一口气,起身拿过一个盆子。
芳草:“他这一闹,再想想他爹眼下在村里这名声,我就更觉着非走不可了。”
秋兰:“要说他爹的名声那倒也是,可说到底他是他,你是你,两码子事儿。”
芳草:“那干娘的意思是……”
秋兰:“干娘老了,有些话可能不称你的心。要是我说,你今年二十好几,柳编手艺又好,也算是有家有业、不愁吃不缺穿的了,还向外跑的个啥劲儿呢?自己吃苦受累不说,还闹得个家里家外不得安生。”
芳草不敢相信地瞪大着两眼。
秋兰:“再说结婚几年了,也该有孩子了,等有了孩子……咱们女人哪,再想得宽,想得远,末了也脱不了围着孩子转!”
芳草欲言又止,好不失望的神情。
老棒回家,一言不发,找了两件东西便要离去。秋兰喊住他,低声说着什么。
芳草走过,期待地:“爹……”
老棒瞟了她几眼,长叹一声道:“唉!现如今这些年轻人哪……”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芳草越发失望的目光。
10、日,全福家
芳草心事重重,闷闷不乐地进到院里。
老六的门开着,她有心进去,思忖了思忖,却又踅回到自己屋里。
她倒在床上,两眼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陈技术员的声音:“你到青岛学习三个月回来,就算是俺们外贸公司的人了……你不是早就想着出滩,想着换个环境,这可是个机会,你可别错过了!”
——全福阴阳怪气的声音:“去呀!我你当然可以不管,可地总得种吧?种不好上边总得找你麻烦吧?只要是有人能帮你把地种了,种好了,我才不管你那些事呢!”
——秋兰的声音:“要说他爹的名声那到也是,可说到底他是他、你是你,是两码子事儿。”“要是我说,你今年二十好几,柳编手艺又好,也算是有家有业、不愁吃不缺穿的了,还向外跑的个啥呢?”“再说结婚几年了,也该有孩子了,等有了孩子……咱们女人哪,再咋着想得宽、想得远,末了也脱不了围着孩子转!”
——老棒的声音:“唉!现如今这些年轻人哪……”
芳草坐起躺下,又坐起躺下,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她哭得好不伤心。
她哭够了,两眼怔怔地望着屋顶。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坐起,擦干泪水,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