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哥手里的黄河鲤鱼被摔得稀烂八糟,渔竿也断成了几截。他爬起,连忙躲到冷麦蒿身后。
狗冠子朝向大黑喝过几声,大黑依然狂吠不止。
狗冠子跑过,看着地上的西瓜不觉号啕起来:“哎呀我的大蜜包啦——哎呀我的大蜜包啦——”
冷麦蒿忙不迭地跑到甜柳面前:“伤着了没?伤着了没?”
甜柳被吓坏了,好不容易站起,一声长一声短地只顾哎哟着。冷麦蒿上前扶着,一边为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有意无意地在她身上摸了几下:“伤着了没?伤着了没?”
甜柳愤愤然地甩开了冷麦蒿的手。大黑看出主人的不满,一个高儿冲上,咬住了冷麦蒿的衣服。
冷麦蒿又是一阵惊叫:“狗!狗……”
狗冠子一脚踢开了大黑,却上前揪住冷麦蒿,凶凶地:“你小子作死啊!你赔我瓜!你赔我瓜!”
冷麦蒿一边陪着笑脸,一边掏着钱:“我赔!我赔……”可掏出的只是一迭零钱。
狗冠子:“就这?”上前又揪。
“不不。”冷麦蒿又掏,这次掏出了两张百元大票。“大伯,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实在是……”塞到狗冠子手里。
望着手中的百元大票,狗冠子脸上舒坦了不少。
冷麦蒿却对鸣哥道:“你那儿还有吗?”
鸣哥不情愿地:“你不是已经……”
冷麦蒿:“哎呀,你快找找吧!又不是不还你!”
鸣哥掏出几张百元大票,拿出两张递过,冷麦蒿却一把抓过,一忽隆塞进到狗冠子手里。
冷麦蒿:“大伯,实在是对不起!实在是……”
狗冠子大喜过望地:“嘿嘿!你小子倒是不赖!不赖!”
冷麦蒿却把目光落到甜柳身上:“这位小妹就是三朵金花吧?”
甜柳瞪过一眼,装作没有听见。
狗冠子:“行,你小子还算是有眼!甜柳,这一位……”抖着手中的钞票,示意让甜柳说几句客气话。
甜柳却恨恨不已地只顾拍打着身上的泥土。
冷麦蒿:“哎哟!你就是甜柳妹呀?这可真是太巧啦!”做出一副亲热的样子,便要上前。
甜柳朝大黑踢过一脚,大黑朝向冷麦蒿又是一阵狂吠。
冷麦蒿只得停住,露出一副悻悻然的神情。但他随即恭恭敬敬地来到狗冠子面前:“大伯,我,我你总该认识吧?”
狗冠子脑袋一阵晃荡:“不不不不。”
冷麦蒿:“我原先也是苇子圈的呀。东头,老冷家的那个小马三……记起来了吧?”
狗冠子打量着:“哦,你就是冷麻子的那个小马三啦?哎哟,听说你可是发大财啦!”
冷麦蒿腰板一挺,露出了几分自得,却谦恭地:“再发大了那也是小马三,也得敬着你大伯呀!”拿出一张名片递到狗冠子面前:“大伯大伯……”
狗冠子吃力地看着、辨认着:“这……这能买几斤糖吧?”
2、日,滩里的土路上
冷麦蒿与鸣哥边走边发着议论。
鸣哥:“你小子脸皮可真厚!一眼就盯上人家小妮了!”
冷麦蒿:“咱这可是名正言顺、合理合法啊!”
鸣哥:“那是,老婆蹬了吗!不过,到手的馍馍那才是香馍馍啊!”
冷麦蒿:“不是我吹,就这方圆几十里,只要是我冷麦蒿想要的,哪个神仙他也别想拦住!”
鸣哥:“这还差不多!要不你这老板也当得太没味啦!”
摩托车发动,直向大堤那边驶去。
3、傍晚,甜柳家
饭菜已经端上,甜柳娘(55岁)还在忙碌着。
狗冠子倒了半碗散酒,坐到饭桌前。他吃了几口菜,突然把筷子向桌上一搁:“哎哎!你这是要毒死我呀!”
甜柳娘连忙走过:“咋了这又是?”
狗冠子:“尝尝!尝尝!一股子马粪味!喂狗还差不离!”
甜柳娘连忙搛起一口要尝,却被狗冠子一把夺过,丢到大黑面前。大黑嗅了嗅,吃了一口。
甜柳娘:“你疯啦?这么好的菜……”
狗冠子:“我疯啦?老子昨儿赚了那么一大把票子,今儿个你倒让老子吃这?我看你他娘的是欠揍!”抡起巴掌,劈头盖脸朝甜柳娘打去。
甜柳娘脸上、脖子上立时出现了一片红红的掌印。
甜柳娘边哭边骂:“天底下没见过你这种驴……”
狗冠子半怒半乐地:“我他娘还狗哪!”又打起来。
里屋的门平地踢开了,甜柳出现到二人面前。
甜柳:“天底下就数着你俩啦!打呀!使劲打呀!”
狗冠子住了手,却忿忿然地晃着脑袋:“给我上肉!给我上肉!”
4、傍晚,街上
一辆红色桑塔纳小汽车停住,车上走下冷麦蒿。
他向一位村民问了几句什么,向房台上走去。
5、傍晚,甜柳家
狗冠子喝得正带劲儿,大黑忽然狂吠着奔到院里。狗冠子喝过一声,大黑还是不肯停止,他只得迎了出去。
冷麦蒿和司机出现在面前。
狗冠子:“你找……”
冷麦蒿:“大伯,不认识我了?昨儿……瓜园里……冷,冷……”
狗冠子认出了人,却不无疑惑和警惕地:“你?你有啥事吗?”
冷麦蒿指指司机手里的大包小包,道:“我这不是特地看望大伯来了吗!”
狗冠子:“哎哟哟冷老板!这可咋说着!快屋里!快屋里!”
冷麦蒿进到院内,大黑还要吠叫,被狗冠子踢了一脚。
屋里,甜柳正吃着饭,见冷麦蒿进院,恨恨地瞪过一眼,楚身进了厢房。
狗冠子、冷麦蒿进到屋里。甜柳娘也要离去,冷麦蒿连忙迎住了:“这位就是婶子吧?”
甜柳娘只得应着:“啊,啊。”
冷麦蒿拿过一包东西,递到甜柳娘手里:“婶子,这是我从济南专为你老截的一身布料。”
甜柳娘不摸边际,望着狗冠子:“这……”
狗冠子倒是大方地:“冷老板给的你就拿着!拿着!”
甜柳娘这才诚惶诚恐地接过,一边去了。
冷麦蒿进到屋里,让司机把带来的烟酒食品一溜摆开,狗冠子看着,直喜得肚脐眼里都是笑。
司机离去,冷麦蒿这才坐下了。道:“昨儿那事全怨我。我回去越想越觉着对不住你大伯和俺甜柳妹。……俺甜柳妹那么俊一个姑娘,这要是叫我给撞坏了……哎,俺甜柳妹呢?我还给她带了一副金项链呢。”掏出一个精致的礼品盒。
冷麦蒿喜得两眼放光,朝里屋喊了声:“甜柳!”没见回声,又朝院外喊着:“甜柳!甜柳!”
厢房里,甜柳听到喊声,起身要应却又坐下了。想了想,走到正屋窗下,听起了里面的谈话。
正屋里,狗冠子道:“这个闺女!刚刚还在,又到哪儿疯去了!”
冷麦蒿不胜遗憾,随即却道:“甜柳甜柳,这名字就甜。我这离村十好几年了,原先光是听说三朵金花、三朵金花,还以为是虚传。昨天这一见,哎哟!我这一晚上眼睛就没能闭上!”
窗外,甜柳露出恼怒的神情。
屋里,狗冠子听出来意,却故意装呆作傻地:“不上讲究!不上讲究!这滩里的小妮子……”
冷麦蒿:“哎大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没听人家说:好花都长在野地里。这滩里的金花那可是比金子还值钱呢!”
狗冠子:“再值钱,咱可不能当钱卖去是不?”
冷麦蒿:“那是!那是!”指着带来的烟酒,“我这不是专门来孝敬大伯你吗!”
窗外,甜柳倾听的面孔。
冷麦蒿的声音:“……大伯可能也听说了,自打去年我跟原先那一位离了,大姑娘小媳妇成打成串地往家里拱,我眼睛都不眨一眨。就是昨天一见俺甜柳妹,我这心里,嘿嘿……”
屋里,狗冠子迷缝着眼儿,一声不吭。
冷麦蒿:“大伯也知道,孬好我干了这么些年,口袋里说不上鼓可也……大伯要是看得起我,往后这好吃好喝的还会少了大伯的吗!”
“不不不!”狗冠子晃着脑袋,“那吃、喝算啥哩!那次城里有人来提亲,一次给我带的那好东西不下一汽车,我准了吗?没有!没有的事儿!”
冷麦蒿一怔,又道:“大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老忙活了大半辈子,也该歇歇了。咱要是成一家子人了,我得把你老和俺婶子接过去,正儿八百地享享清福,让你们……啊!”
狗冠子笑笑,又晃起了脑袋:“没意思没意思!咱这老土冒,一辈子就是个忙活的命儿!要是不忙活了,说不定还完完了呢!没意思,没意思!”
冷麦蒿:“哎呀大伯……”思忖了片刻才又道:“还是大伯说得对。不过呢,这过日子,谁家都当不了有点难事啥的。要是我和甜柳……你老有个难事啥的,那可是绝对没的说的啦!”
狗冠子这才似乎被打动了,却故意地:“你这么说我信,信!可咱滩里人过日子,有吃有穿,还能有个啥难事儿呢?”
冷麦蒿被问住了:“这……这……”片刻才想起地:“哎,比方说搬迁吧。这从滩里向外边搬迁,那是件容易的事儿吗!”
狗冠子:“这么说搬迁的事你也能帮忙了?”
冷麦蒿看出这才说到狗冠子心里去了,忙道:“那是绝对没说的!大伯,你要是不信……”
院里,甜柳听出了不妙,招招手,把昂着头、警惕地注视着屋里动静的大黑唤到面前,指着屋里,作出一副凶凶的样子。
大黑一声狂吠,向屋里直扑而去。
屋里冷麦蒿还要向下说,大黑突然扑到面前,一声叫,咬住了他的袖子。他一惊,慌忙跳起,与大黑周旋博斗起来。
冷麦蒿的惊叫,杯盘落地的脆响,狗冠子的喝斥责骂:屋里立时乱成了一锅粥。
甜柳一阵好乐,禁不住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畅笑。
6、日,秋兰家院里
芳草与百鸟(17岁)、翠黄(17岁)等人在用柳条编着工艺品篮子。柳条又细又白,篮子精巧而又美观。
院外,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小伙子喊着:“芳草姐!”
芳草走过,小伙子递过一封信,道:“全福让我捎给你的!”
芳草接过,说:“那可谢谢你了!”
小伙子一笑离去,芳草急切地打开信,信上只有一行字:“我有急事找你,请你明天上午来一趟。”
芳草兴奋地跳了起来。
7、日,大堤上
太阳刚刚升到半空,芳草满面喜色地行走着。
她上了大堤,又下了大堤。乡供销社的那排红瓦房远远地出现在面前。
8、日,全福宿舍。
收音机里唱着流行歌曲,全福一边随着哼着,一边对着镜子整着发型。镜子里出现的是一个英俊的小伙。
有人敲门,他喊了声:“谁?”打开了门。
进来的是芳草。她没等关门,便猛地扑到全福怀里。全福连忙用脚把门推上了。
芳草痴情地拥抱着。全福极力自抑地拥了拥芳草,把她推到床边坐了下来。
全福掩饰地:“哎呀,你看我这儿乱的!”
芳草如同没有听见,说:“一大早我就想来,谁知猪把圈门给拱坏了,我这不赶紧收拾完了才来的。”
全福打量着,芳草鞋上、衣服上确是沾了不少灰泥的痕迹。他坐到芳草身边,拉起她的一只手,摸了摸那上面的茧子,长叹一声,坐到对面的床上。
芳草:“你不是说有要紧的事找我,啥要紧的事呢?”
全福嘴张了几张,没有说出话来。
芳草:“咋,遇到啥难办的事了?”
全福还是不肯吭声。
芳草坐过,拉起他的一只手:“这是咋了?说呀!”
全福:“也没啥要紧的,我就是想见见你。”
芳草:“好你这个家伙!我就知道!”捧起全福的面颊,在上面一连亲了几口,随之把全福搂进怀里,动情地吻着、拥抱着。
全福全无激情,只是应付地任凭她亲热着。片刻挣开了,坐到一边。
全福:“乡里招干的事你听说了吗?”
芳草:“昨天好像是谁说了一句。咋,有你?”
全福:“那倒是没……我是想,假如有我,你说是去好呢还是不去好呢?”
芳草:“不去?人家想都想不着,你倒说不去?”
全福:“那你呢?”
芳草:“我?当然跟你走啦!”
全福:“跟我走?”
芳草:“啊。就那么片黄河滩,谁还想待一辈子啊!我跟你好,春燕、甜柳她们还说我是为了向滩外跳呢!”
全福:“真招了干,那可不是出滩不出滩的事儿,是得到处调、到处跑。”
芳草:“那我就跟着您到处调、到处跑呗。”
全福:“要是人家,不,就是我,不同意你跟着到处调,到处跑呢?”
芳草:“不同意?不同意我就待在家里。反正也快搬迁了,就是不搬,我保证不拉你的后腿还不行吗?”调皮地:“考试还算合格吧?”
全福无可奈何地:“你呀……”
芳草:“你叫我来就是为的这呀,你可真有意思!”
全福原地打了几个旋转,终于下了决心,道:“不,我是想织一身毛衣,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的忙?”
芳草:“织毛衣?毛线在哪儿?”
全福弯腰从床下的箱子里掏出一包毛线,丢到芳草面前。芳草摸了摸,又看了看线头,道:“这是啥时候买的,我咋不知道呢?……倒是真毛,就是颜色重了点儿。毛衣毛裤都这个颜色呀?”
全福只顾想着心事,没有答腔。
芳草:“就这事儿?行,抽空我给你织不就得了。”
全福:“那不行,五天我就得要。”
芳草:“五天?五天织得起一身毛衣?你可真了不得了!”
全福:“那没有法儿。你要是不织,我就找别人了。”
芳草这才听出异常,两眼怔怔地打量全福,露出惊讶疑惑的神情。
芳草:“这大夏天的,又不急着穿……”
全福斩钉截铁地:“这你不用管,反正就是五天!要是织不起来,我也就不要啦!”
芳草惊住了。望着全福铁板似的面孔,她眼前一酸,落下了一串泪水。
她哭着,似乎等待着什么,全福却没有一句话,一点表示。
她突然起身,向门外奔去。
9、日,大堤上
芳草跑来,伏到一棵大树上,放声大哭起来。
10、日,瓜园
狗冠子与甜柳娘正在给西瓜浇水。
甜柳娘:“……要是别的我才不操那个闲心呢,可这是咱柳儿一辈子的事儿!”
狗冠子:“两辈子的事儿咋了?哎,人家冷麦蒿咋对不住你了?光是昨儿送的那东西,也少不下几百块。”
甜柳娘:“几百块,甜柳可是我的亲闺女!”
狗冠子:“不是亲闺女能轮到你面前?我告诉你说,发家致富、资源门路。甜柳是啥?那就是咱的资源、门路!那天不是说到搬迁上,我还不一定动心呢!”
甜柳娘:“你不是早就说死活不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