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瑍将刘裕带到谢玄帐中,刘裕通报姓名家门,刘牢之对刘裕认真看了看。原来刘牢之竟也是彭城人士,而且和刘裕同族,按照辈分,刘裕得叫刘牢之为叔父。谢玄见刘裕器宇轩昂,回答问题也条理清晰,果然如谢琰所言,非一般兵士可比。但刘裕终究是新丁,只能从最低级的士兵做起。众将军见刘裕这般人,都想将其纳入麾下。谢玄问刘牢之是否有意刘裕,刘牢之回道:“末将手下皆为熟稔沙场之人,冲锋陷阵九死一生,这等新兵子恐怕不适合我营。”孙无终紧接着道:“道坚(刘牢之字)看不上,我老孙可收了。”说着便去扶起刘裕。谢玄便将刘裕分到玄武营。
桓玄等人来找刘裕,知其被分配到玄武营,冯该便叹了口气。刘裕不解,冯该便将何无忌一事说与刘裕听。刘裕只是笑笑,道:“竟有这等人,我只做好分内之事,不与他交结便是。”军营之中有限酒令,众人便以水代酒,庆祝刘裕如愿加入北府军。
晚饭过后,青龙营有士兵来找刘裕,说刘牢之将军邀请。刘裕有些忐忑,今日大帐之中刘牢之看他不上,如何现在又请他前去?刘裕想不通,但还是跟那人去了刘牢之帐中。刘牢之帐中还有一人,年纪与刘裕相近,只是眼神之中似乎有疑虑。刘牢之请刘裕入座,道:“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我外甥何无忌。”何无忌因昨日被杖责,行动不便,便抱拳致礼。刘牢之又说道:“你可知我是哪里人士?”刘裕道:“小人不知。”刘牢之道:“老夫也是彭城人,且与你同宗,只是我家在永嘉之乱时便迁往江左,世代为军,因而不曾与老家人来往。彭城遭秦军骚扰,族人可还好?”刘裕便将南渡与安置谢家庄园等经过说与刘牢之听。刘牢之此刻对刘裕更生几分好意,便又说道:“今日帐中我之所以不收你,便是因为我知你与我同族,免得他人说我刘牢之任人唯亲。再者,孙无终将军为人稳重,你在他那里多学学本事,无忌也在孙将军营中,以后你们要齐心协力,为我北府军建功立业。”刘裕叩谢。刘牢之又问刘裕与桓玄等人关系如何,刘裕道:“桓、谢诸公子曾救我族人于险境,也是他们力荐我投军北府,谢家叔侄更是将我族人安置在他家庄园,刘裕甚为感激。”刘牢之点点头。刘裕从刘牢之帐中走出,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心中嘀咕道:“这刘将军看似不可向迩的样子,竟如此关心我这个不曾来往的同宗?那何无忌也没那么讨厌嘛。”
刘裕作为玄武营中的新兵蛋子,自然是被戏弄的对象。一般刘裕也不与人计较,有些过分的举动,何无忌先给解决了。过几日那些士兵也就不戏弄刘裕了,反倒觉得刘裕不似何无忌那般刻薄,做人做事彬彬有礼、井井有条,因而很快打成一片。刘裕也处处小心翼翼,不令何无忌心生反感。
在玄武营中一月有余,刘裕学到了很多东西,也颇得周围人信任。如今刘裕已与何无忌双双成为什长。不久之后又要参选伯长之选。北府军中人才辈出,谢玄与七猛将且不说了,小辈当中,除了刘裕、何无忌之外,朱雀营中诸葛侃将军的族子诸葛长民、诸葛黎民、诸葛幼民三兄弟,诸葛长民号称“诸葛第二”,自比族祖蜀汉丞相诸葛亮,但终究有些名过其实;老营高衡之孙高雅之,也都出类拔萃。但最惹人注目的还属另两人,一个是青龙营的伯长檀道济,高平人,此人足智多谋且勇武过人,人称“小韩信”。一个是易营的伯长刘毅,字希乐,号“盘龙”,沛县人,与刘裕同是彭城人。这两人可以说是北府军新生代中的翘楚。此时军中也有人将刘裕与刘毅、檀道济相提并论,但刘裕知锋芒不可尽露,因而处处谨慎。
这一月里,陶渊明常与吴山阿军医探讨医理,也帮忙处理士兵伤患。吴山阿已对陶渊明态度有所改观,说话不再处处带刺。陶渊明对医理、道教皆感兴趣,吴山阿也时不时与之谈论天师道。这天师道分布四方,深入民间,在官家也有较大影响,因而势力之大难以想象。天师道如今的宗师自然是隐居于广州罗浮山的葛洪道长,但实际执教的却是钱塘人孙泰,也就是孙恩叔父。据吴山阿所说,她这孙泰师侄虽是道教中人,却热衷官场,孙、卢两家在钱塘也是财大势大,俨然地头蛇。陶渊明也说了些自己的事情,但只字未提陈归女。陈归女如今得皇上宠爱,虽仍念念不忘陶渊明,但也渐渐习惯宫中生活。前不久得知桓公子遇刺,也为陶渊明担忧,后来打听得知陶渊明无恙,便也安心多了。陶渊明却似乎快忘了陈归女,这段时间以来发生了很多事,认识了很多朋友,很是有趣。
桓玄和冯该则在军营之中游荡,也时不时去找黑猿玩耍,黑猿伤势已差不多痊愈。在此期间,桓玄、冯该和陶渊明还去吴郡看望了堂兄桓谦,这桓谦乃是桓冲次子,长年在江左做官,又因桓玄乃是桓温小妾所生,更有传言称桓玄非桓温亲生,而是袁真孽子,原来桓玄生母马氏确是当时的豫州刺史袁真送与桓温的,不久之后袁真反叛桓温,忧惧而死,因而桓谦、桓修等人不怎么待见桓玄,即使桓玄承袭了桓温的南郡公爵位。桓玄在桓谦那里不受待见,心中有些郁闷,骑马游荡在江岸。桓玄想听陶渊明吟诗,陶渊明思索片刻,吟道:“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此诗自是意在扫除桓玄胸中郁闷,也是勉励自己,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桓玄又在京口北府待了半月,便与冯该、陶渊明回到了京师建康。途经谢家庄园,多日不见谢瑍,这小子居然在这庄中偷闲。桓玄哪里知道,谢瑍不过是为了多见见刘允姑娘罢了。桓玄也见到了刘允姑娘,上次见那刘允姑娘灰头土脸,如今却是端庄秀丽,如牡丹,如秋菊,如寒梅,亦如百合。刘允姑娘为了感激上次桓玄救命之恩,送了桓玄一张手绢,上面绣着一个俊美的字:桓。桓玄很是惊喜,道:“刘姑娘,我一定会好生珍藏这块手绢。对了,以后你别叫我桓公子了,叫我灵宝就好。”刘允道:“嗯,你也别叫我刘姑娘了,我小字润娥。”历来女孩子不会轻易向男子透露闺名,所以连谢瑍都不知道刘允小名。臧爱亲来问桓玄刘裕近况,桓玄告知他们刘裕已做了什长,并且很快有可能成为伯长,深受诸位将军信任。臧爱亲高兴得跳了起来,竟不顾自己已是有孕之人。
谢瑍与桓玄等人一同回建康。桓玄五哥桓伟已在建康,这桓伟虽与桓玄年纪悬殊,但毕竟是亲兄弟,兄弟俩也是很久未见,因而格外欢喜。桓伟见陶渊明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也很欣赏。桓伟虽多年不问政事,但其天资聪颖,在朝中也有一些旧友,与谢安也是老相识,因而虽初到建康,但处事也算得心应手。桓冲也正是看中桓伟为人处世的本事,才极力希望他来建康主持桓家事务。桓玄邀请卞范之、王谧等人来桓府作客,二人新识桓伟,问起当年兰亭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