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于3月12日出发,由宫天琪驾驶越野车前往那个未知的古迹。公路两边是金黄色的沙子,更远处是暗黄色山峰,白天,山峰如身体上长出的肉瘤,畸形而又恐怖,夜晚,它们如鬼魅一般张牙舞爪,在星空下矗立着。我们沿着公路,穿过一个又一个古老、破败的荒漠小镇。每当小镇在我的视野内渐渐缩小,直到变成一个盲点之时,我的心里都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随着深入沙漠,沿途的小镇越来越少,我们正在远离人类,远离真实。前方的道路坎坷而艰险,而我们的目的地又充满神秘和危机,我们都为了一个莫名的目标前往那里,踏入未知。
在抵达最后一个小镇时,我们做了最后的休整。宫天琪用越野车换了三头骆驼。当炙热被最后一片阳光带走,我们走上了黄沙路。为了避免炙烤,我们一致决定夜里行进白天休息。
“我的上帝呀,我坚持不住了。我得下来休息会儿。哎呦!”我吃痛的捂着屁股,刚准备下来,竟然一不小心摔了下来。虽然沙子是软的,但我这把上了年纪的老骨头却如同豆腐般的脆弱。
见我摔了下来,宫天琪立即从骆驼上跳了下来,安德森皱了皱眉,也下了骆驼来这边扶我。我看着他向我走来,心中没由的咯噔一下。我扶着宫天琪站了起来,右手下意识的绕过安德森的援助之手。“你没事吧?这都怪我。”宫天琪一脸歉意,丝毫没由注意到我刚才的不自然。
“谢谢。”我对二人道谢,心中的疑惑愈加旺盛了。我对安德森发出“沙漠之旅”的邀请时,他只是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眼中露出思索的光芒,点点头便答应了。宫天琪对我的先斩后奏之为没有表示不满,他对安德森的加入表示欢迎。我甚至怀疑他们两个是否早已约好了。
在我们的行进过程中,安德森一反常态的安静。他总是盯着沙漠的某一个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眼神空洞,嘴唇却在瓮动着。我时不时地看他两眼,心中总会冒出一个荒唐可笑的念头:安德森的魂魄早已剥离,他的灵魂早已到了沙漠的某一处,但他瓮动着嘴唇,就像在和别人交流。
对,就是交流!安德森从大火中死里逃生后,被一层神秘的面纱笼罩,他的气息愈加内敛,他的话语越来越少。总之,他整个人脱胎换骨了。
这正是我所恐惧的,我无法写出恐惧的原因,内心一直在逼迫自己,要么我在安德森眼中消失,要么让安德森在我眼中消失。我与他对视时,他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仿佛有猩红色的火焰在跳动。那两团火焰将我带到那个大火蔓延的夜晚,惨叫声在我脑中徘徊着,久久无法散去。我恐惧难耐,无法入睡。
我们在一个沙丘的背风坡扎下营来,静静地等待黎明的到来。
安德森坐在我俩的不远处,他用扇子轻轻地扇着燃火。木柴偶尔发出噼啪的响声,惊醒了正在熟睡中的骆驼。头顶上的天空渐渐变白,远方的天空依旧是繁星满天。时间正在流逝,星星也正在隐去自己的光芒。远方的沙漠呈现出一种土红色,它的面积越来越大,颜色也正变得金黄金黄的。我感到炙热正在来临,但不知为何,我的脑袋愈发的昏沉……
脚下是一条悬浮在空中的路。它有着妖异的蓝紫色,猩红色的光芒在它的内部不时的闪动。路的下方是永不熄灭的地狱之火,它升腾着,燃烧着,仿佛要吞噬世间的一切。火光之中有白骨复活,万鬼齐哭。血肉模糊的身体在烈火中翻滚着,承受着烈火的焚烧。
在地狱之火的上方,在蓝紫色路的两边,在我的目力所及之处,漂浮着无数的石柱,每个石柱上绑着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全身****,披头散发。他们没有一个发出声音。乱发虽然遮住了他们的面孔,但面孔的扭曲,眼中的恐惧却是依稀可见。
石柱开始出现裂缝,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从裂缝中爬出,向躯体蠕动。我瞪大眼睛,连呼吸都忘记了。那是一只只虫子,虫子的外形接近正三角形。它们发出唧唧的叫声,疯狂地撕咬着躯体。他们身上的肉被虫子吃完之后,白骨也被继续吞食。当白骨也被吞食完后,我看到了石柱上的白色灵魂。他们好像被一股不知名的吸力吸住了,朝我的正前方飘去。
蓝紫色的路走到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殿堂。我看到十二个黑衣斗篷人跪成一圈,口中念念有词。他们神情肃穆,不知在做些什么。在他们的中间,是一个高耸的王座。黑色的座椅上,刻着撒旦的脸,它怒目圆睁,张着血盆大口。白色灵魂在王座上凝聚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奇异的一幕出现了。白色灵魂凝聚出一双脚,接着便是小腿、膝盖、大腿……我不由地捂住了嘴,对眼前的一切难以置信。在凝聚出右手时,我看到了那枚戒指,那枚此刻应该戴在亚努比斯·塔伦多手上的戒指。王座上的身躯很快就形成了,黑袍人的吟唱声也达到了最高潮。当王座上的人的脸形成时,我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我听到黑袍人齐声高呼:
主上!
我从噩梦中惊醒,看到白色的帐篷顶在我眼前晃动。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看这情景一定是刮大风了。我吐出一口气,吃力地坐了起来。一宿的噩梦让我没有获得半分的休息。
“不……不要……走开……走开……”
耳边传来惊恐的梦呓声,我扭头,看到了睡梦中的宫天琪。他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身体,好像在驱赶着什么。我连忙上前,不停地摇晃着他,叫着他的名字。
“滚开!”他惨叫一声,猛地一下跳了起来。看到我后,宫天琪竟然又是大叫一声,身体向后滚去。他看我的眼神如看鬼魅。
“你怎么了?是我呀!”我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看着他此时模样惊呆了。他头发散乱,如同干草,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眼中血丝清晰可见——他到底梦到了什么?
宫天琪愣愣地看着我,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您啊。可是您……”
“我怎么了?”我不解地问。
“您昨天没睡好么,眼中怎么那么多血丝?”
“看来我们两个都梦到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摇头叹息。
宫天琪倒吸一口冷气,“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竟然梦到了一些……”
“你梦到了什么?”
“虫子!黑色的虫子!”
“这……”我满脸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梦见自己没有穿衣服,被绑在一根漂浮在空中的石柱上。石柱忽然裂开了缝,密密麻麻的虫子从里面爬了出来。它们疯狂地吞食着我的肉体,吸食着我的骨髓,我的灵魂被吸往某一个地方,与其他魂魄……”
“住嘴!”我怒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你……你怎么了?”
我忍住恐惧,“我……我与你做的噩梦一样。只不过,我是站在通往你的灵魂被吸去的地方的一条路上。”
他顿了一会儿,说:“那么,你看见‘它们’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它们”指的是什么,但我确实看到了一群黑袍人。我对宫天琪点点头,“我还看到了被称为主上的人,那个人是……”
这时,帐篷的帘子被掀了起来。安德森进来了。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清晰的听到脑海中响起一声脆响。好像一面镜子摔碎了。
“是谁,快告诉我。”
我摇摇头,极力回忆梦境中的那张脸,但不知为什么,脑中一片空白。
“我……我忘了。”
“忘了什么了?”安德森饶有兴趣地问。
“没什么。只是昨天没睡好,做了一宿的噩梦。”
安德森点头领意。
“你刚才去哪了?”我问。
“犒劳了一下我们的交通工具。”安德森淡淡地应道。
我与宫天琪对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沉默了一会儿,安德森便开始收拾东西。“既然大家都休息过了。我们就赶紧上路吧。”
“我们还没吃早饭呢。”宫天琪皱了皱眉,他心里也一定在奇怪安德森为什么变得这么着急了。
“我认为我们还是在路上解决比较好。你们难道没觉得这地方有些古怪吗?”安德森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低沉。帐篷内的气氛被安德森扰得有些诡异,外面的风声似乎也小了。几头骆驼不知为何安安静静的,没发出一点响声。
我咽了一口唾沫,点了点头。我被这诡异的气息扰得害怕了,都说上了年纪的人不怕死,但越是接近死神,他们的内心却是愈加的恐惧。况且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见我点头同意,宫天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陪我一同收拾东西。然而,我们正准备收拾东西时,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帐篷外突然响起了骆驼惊恐的叫声,我心中暗道不妙,连忙向外走去,看到三头骆驼像发了疯似的相互撕咬。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顿时六神无主,无法想象发生这种事的原因。
安德森脸上有异彩闪过,他转动了一下眼珠,说道:“宫,看来这地方真有古怪。”
宫天琪一听,脸色微微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三头骆驼恐怕是被诡异的气氛感染了。”安德森一脸凝重地说。
“那我们怎么办?”
安德森看着眼前的三头骆驼,目光渐渐凝聚。我们说话的空当,已经有一头骆驼应声而倒。“凭我们的力量是阻止不了的,所以,只能看着它们死去了。”
“什么!”我们二人齐声低呼。
“可骆驼死了,我们怎么深入沙漠啊?”我说。
安德森没有回答我的话。他看着宫天琪,目光咄咄逼人,“宫,如今遇上这种情况,我们都无法改变。我相信你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在这片荒漠中变成一堆枯骨吧。”
听完,宫天琪没有露出惭愧之色,他淡淡地说道:“的确,这种情况我们谁都无法预测。但加入这次旅行是你自愿的,这个你没有忘记吧。”
二人针锋相对,冷言冷语,我略有不安地看着它们,思考着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
“宫,不如这样。我们再深入沙漠三天,如果还没有结果,我们就返程,如何?”
宫天琪看着我,眼中略带鄙夷,我下意识把头扭了过去。说实话,我对这次旅行已经产生了恐惧,到现在我还没有摆脱噩梦的困扰。虽然死亡是踏往天国的必由之路,但我却不想在这里升天。
宫天琪见已没有回转之力,看着正在相互撕咬的骆驼说:“既然这样,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与其让两只动物在这里承受长时间的痛苦,倒不如来的利索点,毕竟没有它们我们也走不了这么远。”他说完,也不待我俩反应,返回帐篷取出了猎枪。接着,他对准骆驼,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扳机。两头骆驼悲鸣一声,应声倒地。
宫天琪脸色通红,他喘着粗气,瞪眼看着地上的两头骆驼。杀了两只骆驼已将他的力气全部耗尽。
“拿上必要的东西,我们走。”宫天琪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安德森低头不语,也跟了上去。
我盯着安德森的背影,若有所思……
3月21日
时间就如身边被风吹起的黄沙,它在伴随着风声流逝着,让人无法揣摩它的情感。
而我们已经走上了返程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