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穆小兰带着陈宓和沈自全的妻子迎了出来。见两个儿子安全回来了,穆小兰激动得直掉眼泪,忙说:“走了这么些天,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过得怎么样。我们在家里天天盼啊,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我刚做好了早饭,快进来吃一些吧!”
说着,穆有光和沈自全就回到了家中。放下了金丝楠木,两人几乎要累倒了。但他们还是没有立刻就吃饭,而是直奔沈不秋的房间,去探望父亲。
兄弟二人来到沈不秋的房间,只见沈不秋坐在床上,见两个儿子回来了,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你们两个可回来了,我都说了不要用金丝楠木给我做棺材,你们怎么还要去?幸好是平安回来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叫这一大家子人怎么办?”沈不秋虽然虚弱,但还是显得有些责备两兄弟的意思,不过更多的是心疼。
“爹,我们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穆有光勉强地笑了一下,望着沈不秋瘦削的脸,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是啊,爹。这也算是我们对您的一份孝心了。”沈自全小声说道。
“你们这两个孩子……也罢,把那金丝楠木拿来给我瞧瞧。”沈不秋说道。
两兄弟不敢怠慢,就去外头拿来了两段黑乎乎的金丝楠木。沈不秋一看,大为吃惊,连忙问道:“怎么回事?这可是宝贝啊,怎么给烧了?”
“爹,这个……昨天晚上我睡着了,后来起风了,就把我们堆的火堆上的火给引到了楠木上……然后就……”沈自全不好意思地说。
“爹,我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的,您放心吧!”穆有光连忙补充道。
“诶……你们快去吃点东西吧,看你们两个瘦了一圈,这几天一定很辛苦。”沈不秋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儿子。
“没事,爹。我们还给您带来了一件东西!自全,快去拿。”穆有光说道。
“哦,好。”沈自全匆匆跑了出去,将那一套沈不秋曾经用过的木雕工具拿了进来。
沈不秋接过那套工具,眼里竟泛出些泪花。他当真是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把这套曾经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工具握在手里。
“有光,自全,你们费心了……”沈不秋有些激动,“快去休息吧!”
说完,沈不秋抱着那套木雕工具,小心地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怀念过去在神木坊的那段难忘的日子。
穆有光和沈自全就退了出去,不再打扰父亲了。
穆有光和沈自全匆匆吃完了饭,休息了一会儿,又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就准备动手处理金丝楠木了。
兄弟二人先很仔细地除去楠木上被烧焦的部分,既不留下一点儿被烧焦的部分,也不浪费一点儿好的部分。这是个极其精细的活儿,兄弟俩极认真地做着,生怕出了一点差错。不过一会儿,穆有光和沈自全的额上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连刚换上去的衣服也微微有些湿了。穆小兰看在眼里很是心疼,不时为两个儿子送上点茶水,但也不多说些什么,就怕打搅了儿子们。
终于,穆有光和沈自全将楠木处理好了。剔掉了被烧焦的部分,金丝楠木恢复了光泽,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幽香。怎么看,都像是一件宝物了。
处理完烧焦的部分,兄弟俩就开始做棺材了。由于这金丝楠木是他们从未接触到的木料,他们下刀前都是精细估量,下刀时也是十分小心。就这样,两天过去了。穆有光和沈自全已经基本把棺材的雏形雕了出来。接下来就要在棺材上雕花了。穆有光在神木坊的时候帮父亲打过下手,基本知道棺材上应该雕什么图案,于是就由他来雕刻,沈自全给他打下手。雕花是个细活,而面对着如此珍贵的金丝楠木,穆有光和沈自全更是小心对待。终于,三天之后,雕花基本完成了。只见那口散发着淡淡金光的金丝楠木棺材上,莲花、祥云、各种灵兽都是栩栩如生,而棺材头上的那个“夀”字,更是苍劲有力。这雕好了的棺材,实在是精致极了。
沈不秋听说棺材雕好了,便下得床来,仔细查看。看完后,对两个儿子的手艺自然是赞不绝口。他说道:“穆家有规矩,儿子雕给老子的棺材得老子亲自瞧过,要是老子没机会了,就得本家长辈来瞧,合格了才可以安葬老子。如今你们为我雕棺材,我是知道你们心里很难受的。当年,我的岳父你们的外公病重,就是我雕的棺材。他看完我的给他雕的棺材,才放心地去了……我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如今,就轮到你们为我做棺材了……”沈不秋说着,就有些伤感了。
“爹,您这些天不是好点了吗?您不会这么快离开我们的!”穆有光实在难过。
“对呀,爹,您还没见着我的孩子呢!您不会这么快走的!”沈自全也是十分难过。
沈不秋望着儿子们,只是淡淡地笑了。就像从前一样,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总是报之以淡淡的一笑。如今沈不秋确实老了,头上的白发日益多了,人也瘦了不少。但他还是对儿子们说:“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你们就别操心了。”
一转眼一年半的时光就过去了。沈自全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个可爱的女儿,取名为沈铃儿。一家人本以为会这样快乐地生活下去。然而不幸还是降临了。沈不秋染上了风寒,伤及了身子,不久便与世长辞了……
根据云水寨的习俗,寨子里有人死去应当实行树葬。即将尸体悬挂在树上,任其自然腐烂。云水寨之所以有这样的习俗,是因为寨子里的人们认为树木是大自然的使者,人从大自然来,死后要回到大自然去。所以把已故的人交给大树,交还给大自然,并且认为只有这样人的灵魂才能够得到安宁,才能有一个好的来生。
然而,作为汉人,穆小兰、穆有光和沈自全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将沈不秋树葬这个现实的。况且穆有光和沈自全历经周折,才为父亲打造好了一副金丝楠木的棺材,为的就是将父亲安葬于金丝楠木棺材之内,保全父亲的尸身。穆小兰和两个儿子自然是死活不依。陈宓见状,便叫来了父亲,为他们做做思想工作。
陈父来到穆小兰家,对穆小兰说:“亲家母啊,入乡随俗嘛。再说我们云水寨的树葬还有一些古老的故事呢。相传死去后被树葬,人的灵魂回归了自然,就有一个美好的来世。不瞒你说,寨子里有好多人都被已故的亲人托梦过呢。那些亲人都告诉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你应该这样想,亲家公要是给树葬了,那也是为他好啊……”
穆小兰听了,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
一旁的穆有光实在是难受,就说道:“岳父,您别说了,我们是坚决不会把我爹树葬的!梦到已故的亲人,是因为感情太深所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正是因为对亲人的极度思念,才导致了夜间做这样的梦。而梦到亲人说自己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那是树葬的思想根深蒂固所致。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会把我爹树葬的!”穆有光态度坚决。
“是啊,亲家公。”穆小兰默默地发话了,“这两天晚上我日日梦到不秋和我们以前的事。我与他夫妻几十年,感情深切,实在是不忍将他树葬啊!”
“对!”沈自全也按捺不住了,站起来就说,“陈伯伯,您就不要再劝我们了!我们已经决定了,我爹他是一定要葬在金丝楠木的棺材里的!”
“诶,你们一家还真是固执!”陈父叹了一口气,道,“实在不行,那就只能洞葬了!”
“什么是洞葬?”穆小兰有些疑惑。
“所谓洞葬,就是将死去的亲人置于棺木之中,再将棺木放置于悬崖上的山洞之中。就是洞葬了。只不过这洞葬操作起来难度是极大的,而且非常危险。已经很久没有人选择将已故的亲人洞葬了……”陈父有些无奈。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两百多年前,云水寨有个小伙子出了寨子去外头闯荡。几年后带回来一个姑娘,说是他的妻子。而且那时他的妻子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然而就在他妻子生孩子的那天,云水寨发了大水。接生婆没办法及时赶到他家里,他的妻子就因为难产死去了……一尸两命,这名男子痛不欲生。人们劝他将妻子和孩子树葬了。可他实在不愿看到心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就这样悬在树上慢慢腐烂,就做了一个惊天的决定……”
“洞葬?”穆有光问道。
陈父呷了一口茶谁,说道:“对。云水寨还有一个说法,就是那悬崖高耸无比,连接着寨子和外面的世界,也连接着天和地。于是,这名男子就在悬崖壁上选了一个宽敞的洞,将妻子和孩子装进了棺木,再放进那山洞里。两年后,这名男子抑郁成疾,终于离开了人世。但他临终前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能和自己的妻子一起葬在洞中。他死后,人们便将他与妻儿合葬了,也算了却了他一桩心事……”
“陈伯伯,我爹也要洞葬!”沈自全站了起来。
“对!岳父,不管有多危险,我们一定要给我爹洞葬!”穆有光也是十分坚决。
“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多说了。那你们就准备准备,明天我带你们去悬崖那边看看吧。”说完,陈父摇了摇头,径自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陈父就带着穆有光和沈自全来到了悬崖前。他指着悬崖上一处山洞说:“那里就是有洞葬的山洞。”
兄弟二人抬起头向陈父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山洞就镶嵌在悬崖壁内,十分隐蔽,而且周围并没有栈道或是云梯。穆有光和沈自全觉得不可思议,如此陡峭难行的悬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墓葬?
“岳父,这悬崖这么高,又没有路,这棺木是怎么给弄上去的啊?”穆有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