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君道:“你想金盆洗手,在青哥哥这里谋个一官半职的,安度晚年,对不对?”
龙海道:“姑娘聪慧得紧,一下子就能猜到老朽的意图,老朽佩服。不过,姑娘只猜对了一半,老朽年已五旬,已老迈无用,而且除了打渔,什么也不会做,要是再去做官,岂不笑掉人的大牙?老朽有一个犬子,名叫龙原,今年十九岁了,武艺还算可以,做事也算稳妥,如果殿下能收留在手下,鞍前马后地服侍着,老朽的心愿也算了了。”
梁青微一沉吟,说道:“可否请令公子出来一见?”
龙海转身唤了一声,龙原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来到梁青面前,跪倒在地,说道:“晚辈龙原拜见殿下。”
梁青看了看龙原,忽然呼在一掌,向龙原头上拍落,远处的铁爪龙婆啊地一声惊叫,纵身向前窜出。龙海一个起落,赶到铁爪龙婆的身边,伸手抓住她的手,向她摇了摇头。铁爪龙婆猛然醒悟,跟着龙海回到原地。
龙原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躲避,只把右手食指伸出,对着梁青的右掌边缘直立着。如果梁青这一掌再继续拍下,不等拍在龙原头上,自己右手神门穴将被点中。梁青手掌一翻,稍一收手,变掌为爪,直向龙原头顶抓落。龙原手指直立不变,轻轻点在梁青右手中指上。两人内力一碰,梁青只觉内力一荡。只这一指相斗间,梁青已经探明,龙原内力虽比自己略逊一筹,但也相差不远。
梁青扶起龙原,说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龙少侠武功人品,都算得上是一流人物,如若不嫌,就请到我军中来,我们共同为太子殿下效力,为天下苍生谋福利。”
龙海闻言大喜,向着梁青深施一礼,说道:“多谢殿下成全。老朽心愿成真,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谢意。前面不远处便是老朽寒舍,请各位务必赏光,到寒舍一叙,让老朽尽一尽地主之谊。”
梁青回头看了看虞世龙与雪君,虞世龙道:“既然龙大侠有心,我们盛情难却呀。”
梁青道:“好,我们便到府上打扰了。”
龙海在前面引路,梁青命令手下士兵就地休息,与虞世龙、雪君一起,带着连秋与常何,跟着龙海人上了船,来到长江中心的一个长满绿柳的沙洲上,行不多远,绿柳林中展现出一幢房舍,龙海引着众人进到院中,院子虽不是很大,但景物别致,属于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众人进了正堂,分主宾之位坐下,龙海坐了东道主,客席上公推虞世龙坐了首席。
龙原奉龙海之命,到外面吩咐了一下,不一会儿,从外面走进十余人来。龙海道:“我些都是我的老朋友,都是长江两岸各帮派的首脑人物。”梁青等人急忙站起身来,向各人行礼。
“大哥,怎么是你?”一个清脆的声音传进梁青的耳朵。梁青忽觉一阵目眩,定了定神,只见眼前一个黑衣少女,却是久别不见的红豆。
“红豆妹子。”梁青急走两步,一把抓住了红豆的双手,颤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红豆脸上一红,轻轻地抽出了手,低头道:“我是来玩的,却不知会遇见你。”
梁青正欲说什么,却不知从何处说起。只是直直地盯着红豆削瘦的脸庞,说道:“妹子,你瘦了。”
红豆一咬嘴唇,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梁青哪里知道,这一年多的时间,红豆经历了多少坎坷与无奈。
看着红豆的眼泪,梁青心中泛起一股股的柔情。以前相处时的一幕幕,映上他的心头。梁青柔声说道:“妹子,我……”
梁青话未说完,旁边忽然走过一个年轻人来,说道:“表妹,这位便是你常说起的梁青大哥吧?”
红豆往后退了半步,红着眼睛,低声说道:“正是。”
梁青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站在自己面前,修长的身材,白皙的脸庞,脸上透露着一股自负的神色。双眸中射出两道狠光。梁青迟疑道:“妹子,这位是……”
红豆道:“这是我表哥,名叫黄权。”
梁青向黄权微微一笑,一抱拳,说道:“幸会,幸会。”黄权没有抱拳还礼,却将右手伸到梁青面前,说道:“表妹经常提起你,咱们两个以后多亲近亲近。”
梁青稍一迟疑,也伸出手来握住了黄权的手,猛然间觉得右手似被炭火烧了一般剧痛,心下大惊,不自觉地内力流转,护住右手。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由于二人都是只运内力,表面不动声色,外人谁也没有发觉异常。黄权偷袭得逞,但他的内力较梁青远逊,只觉得右手如同被铁箍束住了一般,越来越痛,脸上不由得显现出痛苦的神色来。
红豆离二人较近,忽见表哥脸色不对,问道:“表哥,你怎么了?”
黄权手上正痛,无力说话。红豆一推梁青,说道:“大哥,你在试验我表哥的内功么?”
梁青正运力与黄权相抗,忽觉手上黄权的内力全无,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说道:“不是我在试验你表哥,是你表哥在试验我呢。”抬起手来看了看,没发现异常,不知黄权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自己感觉象是受了火炙一般。
红豆看了一眼黄权,眼中明显带有一股蔑视,说道:“表哥,我知道你会用毒,不过我警告你,不许对我大哥下毒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黄权一愣,梁青也是一呆,他没有想到,红豆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赤祼祼地流露出对自己的偏护。不由得心下感激,却也尴尬非常。他回头看了看雪君,只见她脸上的神色怪怪地,不知是什么表情。梁青静了静神,说道:“妹子,这里有这么多的前辈高人,我们先坐下听他们说话。”
红豆点了点头,到旁边找了个座位坐下,表情温顺至极,与刚才对待黄权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龙海待梁青坐好,便逐个向他介绍来人。除了黄权与红豆外,来人都是长江两岸各帮派的首脑,或是龙海的手下得力人物。给梁青留下印象最深刻的,是龙海手下的一个头领,名叫苏江,据龙海的介绍,苏江加入他手下时间不长,但办事干练,武功高强,上升速度特别快。梁青别的倒没有发现,他只是感觉到,苏江的双眼中射出来的目光,冷得吓人,似乎能在三伏天之中,让人体会一次寒冬的滋味。
介绍完后,龙海命令开宴,龙原在门口守着。酒菜都是当地特产,菜肴无非是长江特产的鱼虾和附近山上的珍菇兽禽。酒是当地的名酒,名叫百花露。梁青一听此酒名,心下大喜,冲着雪君一努嘴,二人相对会心一笑。梁青一斜目光,却看见红豆独自坐在一边,也不理坐在身旁的黄权,只是端着酒杯,目光直直地,不时抿一小口,表情凄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龙海等人起来劝酒。梁青虽然酒量惊人,也喝得晕晕乎乎。梁青知道自己再喝下去必醉,站起身来说道:“前辈,我出去休息一会儿,你们先喝着,我马上就回来。”
龙海应了一声,梁青走到门口,扭头一看,却见红豆的位子空着。黄权坐在那里,一手拿壶,一手执杯,孤零零地喝着闷酒。
梁青走出大厅,清凉的江风一吹,顿时清醒了许多。梁青沿着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不多时走到一片小竹林中,却见前面的一块石头上,坐着一个黑衣人,双手抱着双腿,头压在膝盖上,一头青丝遮住了半张脸,却无法掩盖那绝世的容颜。梁青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了看,没错,是她。
梁青的脚步声惊动了黑衣人,她抬走头来,看了看越走越近的梁青,呼吸猛地急促起来。突然,她跳了起来,一下子扑进了梁青的怀中,嘤嘤地哭了起来。
黄权越喝越没滋味,却也喝得酩酊大醉。他摇悠悠地站起身来,走出大厅,目光朦胧,双眼发直,不知要走到哪里。不知走了多久,身后的喧嚣声没了,龙海的府院也不知到了哪里,只是感觉头重脚轻,胸中烦闷。忽然,他看到前面一片黄色,站住了身子,定睛看去,面前却是一座小小的寺院。
黄权走进寺院中,大殿上供奉的是一座观世音塑像。黄权忽然觉得心中有什么在召唤自己,不由自主地跪在观世音像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救救弟子吧。您老再不出手,弟子就没命了。”
“下跪何人?你想让我怎么救你?”令人奇怪的是,观世音像竟然说话了,虽然声音不大,黄权却听得清清楚楚。如在平时,神像说话,黄权一定会吓得逃走,但此时他酒劲上涌,却不知害怕。又磕了一个头,说道:“弟子只求菩萨,为弟子成就一桩姻缘。”
观世音像道:“你不用再说,我全知道,姻缘自古天注定,你的姻缘便在眼前,只是时间未到罢了。”
黄权道:“菩萨指示,弟子不懂,请您老明示弟子。”
观世音像道:“我来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你的表妹?”
黄权道:“菩萨英明,我真是喜欢我表妹。不过,她不喜欢我。我知道,她心里只有那个叫梁青的小子。”当下也不管观世音愿不愿听,一古脑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自那日表妹来我家,我第一眼见到她,便喜欢上了她。我曾对天发誓,今生非她不娶,我这条性命,只为她而活。谁知,她竟不太理我。虽然,我百般讨好她,她却对我客客气气,一本正经。有一次,我对她说了两句情话,她竟然告诉了我爹爹,害得我被爹爹骂了一顿,说我不长进,说我辜负了他的心血。菩萨,我不愿按照爹爹设计好的路走,管他什么五毒门掌门,还是什么天下武林盟主,我都不在乎,我只想与表妹长相厮守。请菩萨成全我吧。”
观世音像叹了口气,说道:“你只想与表妹成亲,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是难是易,只在你一念之间。”
黄权听了大喜,又磕了三个响头,说道:“请菩萨指点弟子一条明路,是刀山火海,弟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观世音像道:“此事对你来说,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你失去了,便终生与你表妹无缘,甚至连见一面都不可能。你此时酒醉未醒,发此宏愿甚是容易,但一旦你清醒后,忘记了你所发下的誓言,忘记了你在我面前所说的话,你便失去了你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机会。我为你可惜呀。”
黄权道:“菩萨明鉴,弟子不愿失去这个机会,所以弟子也不想忘记自己的誓言。”抬起右手,将右手食指放在口中,一咬牙,竟将一节手指齐截截地咬了下来,一时间鲜血淋漓,黄权借着酒劲,加上心中热血沸腾,竟觉不到疼痛。黄权说道:“待弟子明日酒醒后,见此指如此,必定会想起今日所说的话。”
观世音像道:“你有此决心,此事便不难。我将你应该做的事情写在丝帛上,你藏在怀中,明日酒醒后,仔细看明白了,照着做便是。我保证你半年之内,定能与你表妹喜结良缘。”
一束丝帛,扔到黄权面前。黄权捡了起来,展开细看,上面只有八个大字,让他吃了一惊。
“要娶表妹,先杀梁青。”
江水宁静,微风习习,一派迷人的景象。梁青与红豆坐在竹林中的一块大石头上,互诉着别后的情景。
红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自己的经历,并将其中的很多部分都略去不谈。饶是如此,已惊得梁青瞠目结舌、感慨不已。
当日,红豆以命换命,运用“血脉相连”的法子为梁青解了“天竺佛指兰”的毒,自己也身中剧毒,回到玄叶台,听完母亲黑蜘蛛讲述的往事后,便昏昏睡去。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待她醒来后,一切都已变了样:玄叶台上冷冷清清,母亲黑蜘蛛早已离去,连黑姨已不知去向,只有桌上的两封书信,一封密封着,一封开启着,看字迹都是黑蜘蛛留下的,开启的信中说明,要红豆尽快到汉中多明山,找到舅父黄髯公,将密封的那封信交给他。
红豆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了玄叶台,往汉中而去。当时正值天下大乱,红豆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便简单化了妆,将自己变成一个又黑又瘦的中年汉子。经过近半个月的长途跋涉,红豆到达了汉中多明山。经过千辛万苦与重重磨难,最后终于找到了黄髯公,将母亲的书信交给了他。
黄髯公看完信后,脸色大变,带红豆来到大殿后面的一个地下石洞之中,洞中灯光昏暗,并且有一股股的腥臭之气,红豆闻得出来,那腥臭气味绝不是平常的鱼虾所发,倒似是毒蛇、蜈蚣之类的野生毒虫的味道。石洞的壁上,有五个紧锁的石门,颜色已模糊不清,但依稀能分辨出是青白红黄黑五色。
黄髯公将一串钥匙递给红豆,说道:“这个山洞,便是我们五毒门的禁地五毒洞。这个黑色的石门里面,便是你母亲执掌了十余年的蜘蛛洞。从今天起,你便是五毒门五大长老之一的蜘蛛洞长老。”
红豆大惊失色,颤声问道:“舅舅,我……我做了蜘蛛洞的长老,那我娘亲怎么办?”
黄髯公叹了口气,说道:“你母亲为你疗伤,自己也身中剧毒,恐怕是凶多吉少呀。孩子,咱们五毒门素来以用毒著称于江湖,所以江湖上都称我们为毒教或是邪教。岂不知,我教中人,个个都重情重义,虽然整日与毒虫打交道,却比其它人更珍重感情。你母亲呀,虽外表冰冷,却心地善良、用情至深。”
红豆低着头道:“我知道,我娘亲将事情都对我说了。我感觉得到,我娘亲在感情上的那份无奈与孤独。”
黄髯公道:“你母亲这一生,深陷感情的泥潭之中,最终也没能再抽出身来。孩子,你以后可不要学她,感情这事,要讲求一个缘分,切莫强求。”
红豆垂泪道:“舅舅的教诲,我一定谨记在心。”话这样说,心中却伤心不已,母亲一生为情所困,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母亲为了情,敢去追去抢,而自己却连抢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