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青吃了一惊,连忙将他扶起,问道:“雪妹,你这是何意?”
雪君垂泪道:“我想向你求一个人情。”
梁青道:“有话你尽管说,什么事我也会答应的。”
雪君道:“就怕这事不容易办。”
梁青道:“这知道,如果容易的话,你也不会这样。你说吧,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答应你。”
雪君道:“今日我们在战场上擒住的王雄,原名王幼良,是我姑姑家的表哥。他虽然率军抵抗唐军,罪不容诛,但我却不能不救他。”
梁青沉吟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雪君道:“我知道。我们建康城一战,大获全胜,生擒王雄,是一定要给朝廷发捷报的。如果你私自放了王雄,就是欺君之罪。”
梁青握住雪君的手,神色坚定地说道:“雪妹,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表哥有任何差池的。最坏的结果,就是我不当这个越王了,我们两个归隐江湖,逍遥快活去。”
雪君心下感动,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弃我于不顾的。”
梁青道:“那是当然,我怎么会舍得放弃你?为了天下黎民,我可以放弃荣华富贵,但为了你,我可以放弃天下。”
雪君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你会。”
梁青道:“这件事,我需要与魏大哥商量一下,让他给咱们出出主意。”派人请了魏征前来,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魏征说道:“这事宜快不宜慢,晚了会出意外。”
梁青道:“我想直接把王雄放了,然后在捷报上说,王雄在战场上已被斩杀,不知可行不?”
魏征道:“此事不可,王雄被生擒,我们的几十万大军,包括王雄手下的士兵,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其中难保没有秦王李世民的密探,或是朝廷派来的眼线。到时候,我们睁眼说谎话,圣上即使想不追究,都难堵住众人之口。”
雪君道:“依魏大哥之言,我们该怎么办?现在我心乱如麻,一点主意都没有了。”
魏征道:“如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行:过几天,我们率大军南下,准备进攻苏州杜伏威的大本营,留下少量人马,驻扎在建康城中,镇守长江防线,届时便将王雄关押在建康城中,找机会将他秘密放走,然后向朝廷报告说,王雄因伤势过重,病死在狱中。然后随便砍一个首级,送到长安即可。”
雪君喜道:“此计甚好。”
魏征道:“不过,这一个计策有一个前提,就是王雄离开后,必须改换姓名,隐居江湖,不能再抛头露面,以免再生意外。”
雪君道:“此事易办,我去劝我表哥,他想必一定会同意。”
梁青问道:“到时候留下谁来镇守建康城?魏大哥心中可有人选。”
魏征道:“留下的人,必须绝对可靠,所带的士兵中,绝对不能有密探。”
梁青沉吟道:“那留下玄甲军的一部如何?我相信他们一定不会出卖我。”
魏征摇头道:“你不要忘记,玄甲军最初便是秦王从自己所率大军中挑选出来的,他们比我带来的士兵更不可靠。”
雪君道:“我明白魏大哥的意思,你是想留下朱衫军,对不对?”
魏征道:“我正有此意,只有朱衫军,才能保证我们的计划不外泄。”
雪君道:“我率朱衫军留下,倒无所谓。只是,你们继续南下作战,我心下不安。”
魏征道:“雪君妹子是不是舍不得离开梁青兄弟,怕他在战场上不安全,从而非要陪在他身边不可?”
雪君脸一红,低声道:“魏大哥堂堂正人君子,也学会了笑话人。”
魏征哈哈一笑,说道:“雪君妹子,你不用担心。你的朱衫军共有三千人,待你放了王雄、办完正事后,留下一千人守住建康城,你带其余人马,追上我们,不就成了?”
雪君闻言大喜,说道:“多谢魏大哥。”
三人定下计策。第二天,梁青向全军发布了命令,让雪君率朱衫军镇守建康城,其余人马休息三天,南下准备进攻杜伏威的大本营苏州。
雪君率朱衫军留守建康城,她从众士兵中挑出原属百花谷弟子的、对自己绝对忠诚的一千名姐妹,由紫杏率领,进驻建康城中,其余人马由水清与蓝冰率领,在城外扎营。
当天晚上,雪君收拾了几个小菜,带上一壶花雕,正欲去探望王雄,忽听紫杏进来说:“教主,越王回来了。”
紫杏话未说完,梁青从外面走了进来。雪君感到奇怪,问道:“你不跟随大部队南下,回来做什么?”
梁青微微一笑道:“这事对你表哥来说,可谓性命攸关,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回来?”
雪君道:“谢谢你。”
梁青道:“咱们之间,不用说谢谢么?走,咱们现在就去看望你表哥。”
雪君带上酒菜,二人走进大牢之中。王雄正坐在地上,抬着头,呆呆地向上看着。雪君喊了一声“表哥”,王雄抬头看了看雪君,脸上流露出迷茫的神色。雪君喊道:“表哥,我是雪君呀,你不认识我了么?”
王雄站起身来,仔细地看了看雪君,脸上忽然惊现出欢喜的表情,说道:“你真的是雪君表妹,没想到我临死之前,还能看到亲人。”脸上流下了惊喜的泪水。
雪君替他擦去腮边的泪水,说道:“表哥,你死不了,我们马上就放你走。”
王雄感到奇怪,问道:“你们怎么能放我走?难道你们也是唐军将领?”
雪君道:“表哥,我们不仅是唐军将领,而且地位还不低。”伸手一指梁青道:“这是我丈夫,名叫梁青,现居大唐越王之职,也是这一次大唐平南军的主帅。”
“什么?”梁青脸上先是惊讶,接着现出愤怒的神色,大声喊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王雄的十万大军,是败在了我的表妹与表妹夫手下的?”
雪君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低声道:“正是如此。”
“哈哈哈。”王雄一阵狂笑,厉声道:“我王雄自幼习武,行侠仗义,从来不敢做一点点坏事,原以为能得善报,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老天呀,你怎么这么糊涂。”
“表哥。”雪君说道:“你的善行,没有白费。如今,你虽然兵败,却留下了有用之身,这岂不是善报?”
王雄怒道:“可如果没有你们,我是不会失败的。”
“你一定会失败。”梁青见王雄怒气冲天、咄咄逼人,雪君又不忍伤王雄的心,当下说道:“你辅佐杜伏威,对抗大唐军队,无异是以卵击石,怎么能不败?即使没有我们两个,大唐换成其它将领率兵,一样会轻轻松松地打败你。”
“如果是其它人打败我,我也就认了。”王雄道:“可是,你们是杭州虞家的女儿女婿,又怎么能够……”话未说完,忽然闭住了嘴。
“能够什么?”雪君忽然有一丝不祥的感觉。
王雄哼了一声,说道:“我不想和你们再废话。梁大侠,听说你武功极高,曾多次在战场上立下头功,我倒想会会你。”不等梁青回话,王雄右掌猛地拍出,直向梁青前胸击来。
梁青见他掌力雄浑,不敢怠慢,侧身躲过,说道:“表哥,先不要动手,有话慢慢说。”
“还说什么。”王雄道:“我们现在是势不两立的敌人,只能有一个活着走出去,你再不动手,可要死在我手下了。”王雄一边说着话,手下也未留情,刹时间已攻出了十几招。
梁青见王雄一意孤行,心下怒气渐生,左手划了一个圈,接了王雄一掌,两人掌力一碰,又悄无声息地分开。王雄赞道:“好,梁大侠名满天下,果然有两下子。”
雪君见二人动手,原想拦住,但转念一想,让王雄尝一尝失败的味道,也未必是坏事,故而她向后站了站,看着二人动手。她知道,王雄武功虽然不错,但梁青武艺精湛,内力深厚,师出名门,于武学上的修为,远非王雄这种普通江湖人士可比。王雄伤不了梁青,梁青也一定会手下留情,故而这一场比试,有惊无险。
二人斗了大约五六十招,王雄忽然停住了手,说道:“表妹夫武功高强,我甘拜下风。但我提醒你一句,能赢了我,并不能代表你的平南大业就会一帆风顺。”
“原来,表哥你只是想试探一下青哥哥的武功?”雪君惊喜道:“我就知道表哥从小疼我,现在也一样会疼我。只是,我不太明白表哥话里的意思,表哥,你能不能说得再明白些?”
“我不能说。”王雄摇了摇头,说道:“我曾立下誓言的,说了,会遭报应的。”
梁青与雪君无语而叹。
“雄儿,你不能说,那就由我来说吧。”随着说话声,从外面走进一个青衣人来。当梁青与雪君看清楚来人的面目时,忽然惊呆了。
来人,竟然是雪君的父亲,虞世龙。
建康城中,夜色朦胧。
虽然久经战火,四处已残破不堪,但新年夜的一场大雪,将大地覆盖成一片银白,天与地之间,已无法分辨清楚,只有零星飞舞在半空中的雪花,为这个特殊的年夜,增加了一丝节日的气氛。
梁青与雪君在中军大帐中,摆下酒席宴请虞世龙与王雄。
酒过三巡,雪君见虞世龙一直神情忧郁不定,问道:“爹爹,你有什么心事么?如果有,说出来听听,看我们能不能帮你解决。咱们父女久别重逢,爹爹应该高兴才对。”
虞世龙笑了笑,说道:“你说得对,咱们今天应该高兴才是。雪儿,这几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青儿怎么会成了大唐的越王?说来听听。”
雪君微笑着,将这几年来的经历大体说了一下,从二人杀蟒失忆开始,到百花谷、少林寺,从胡杨到李建成,几乎所有的经历都没有隐瞒。虞世龙听完,沉吟了一会儿,幽幽地说道:“早知这样,当初我就不该让你们离开,如果你们二人在我身边,我何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哎,一切都是天意,天意难违呀。”
雪君感到奇怪,问道:“爹爹何出此言?”
虞世龙没有回答,反问道:“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咱们父女一别五六年时间,你可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雪君一愣,随即心下愧疚,黯然道:“我还真不知道爹爹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女儿不孝。”
“这事不怨你。”虞世龙道:“我现在的真实身份,是整个江南的主宰。”
梁青与雪君大惊失色。雪君颤声道:“爹爹的意思是说,你是……”
虞世龙一挺胸,傲然道:“我便是江南杜伏威。”
“咣”的一声,雪君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与梁青率几十万大军,要南下平定的,竟然是自己的生身父亲。自己费尽心思,要打败的对手,竟然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
虞世龙没有理会雪君的反应,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哈哈一笑,说道:“不过老天待我们父女也不薄,今日既让我们父女久别重逢,又让我们有了争夺天下的机会,我们可不能轻易错过了。”
梁青微微一惊,心中忽然涌起一丝不祥的感觉,问道:“岳父大人,此话从何说起?”
虞世龙道:“江南地区自汉末以来,便少有战乱,如今人口充盈、物产丰饶,我现在已经是江南的主宰,手下雄兵百万,可谓兵精粮足。而青儿手下的几十万大军,久历战火,战斗力极强,嫡系玄甲军更是名动天下。如果我们翁婿二人联手,何愁天下不定?哈哈哈。”一阵狂笑。
梁青与雪君大惊失色,梁青摇了摇头,说道:“圣上于我有知遇之恩,太子与我有结义之情,我怎能背叛他们?此议不妥。”
虞世龙道:“青儿,你重情重义,这是好事,你话虽说的没错,但你我之间的翁婿之情,你该怎么处置呢?”
梁青道:“翁婿关系只是私情,圣上与太子命我率领几十万大军,平定江南、结束战乱,这却是公事。我作为大唐越王,岂能因私废公?岳父大人,如今大唐已拥有整个中原,一统天下已是指日可待,这区区江南之地,又怎能阻挡得了?我希望岳父大人能看清时局,率众归降,他日也可位居王侯。”
虞世龙脸色大变,说道:“青儿,你真是这样想的?如果我不肯降呢,你又怎样?大唐虽然已拥有天下大半,但如果我放手一搏,也不见得一定会输。”
梁青道:“岳父大人心里应该明白,你刚才也说了,江南之地自汉末以来便少有战乱,民从未历刀兵之苦,军队的战斗力又有多少?现在大唐实力雄厚,唐军士兵久历战火考验,战斗力绝不是江南百万军队可以比拟的。现如今双方军队人数相差无几,战斗力却是天壤之别,长江天险又不复存在,真要动起刀枪来,江南军赢的机率会有多少?再说,如果岳父执意与大唐为敌,即使我不帮大唐,大唐也一定会再派别人来,到时候不管谁胜谁负,江南都必将兵祸连年,战乱不止,到头来受苦的仍然是江南百姓。如果岳父率军归顺,大唐定不会负你,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我和雪妹在您膝下尽孝,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战则两败俱伤,降则双方受利,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请岳父大人三思。”
虞世龙道:“你伶牙俐齿,我不和你作口舌之争,我不会将我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拱手让给别人。青儿,我一生无子,膝下只有雪儿一女,如果你能与我联手,取了天下,待我百年之后,这皇帝之位便是你的了。到时岂不远远强于你这个大唐越王的虚位。”
梁青扭头看了雪君一眼,说道:“荣华富贵对我来说,并不稀罕,只要能与雪妹一生相守,我心足矣。”
虞世龙森然道:“我是雪儿的父亲,如果我不同意她嫁给你呢?你又怎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