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悠悠。
落花师太续道:“但我却没有死成,一个到山涧汲水的、法号无迷的老年尼姑救了我。她劝我暂时留下有用之身,待日后再与三师兄和女儿相见。我听从了她的劝告,并在她的尼姑庵中穿上了佛衣、出家做了尼姑。但无迷师太却只让我带发修行,她说我的尘缘未了,不宜落发出家。”
“就这样,我在无迷师太的庵中一住六年,那六年之中,我一边打听三师兄与小蝶的下落,一边研讨佛学、勤练武功。由于久久得不到他二人的消息,我的心慢慢地淡了,武功却自觉迅速增强。六年之后,无迷师太圆寂,我失去了良师益友,自觉在庵中再住下去也没有意义,便孤身一人,闯荡江湖,再寻三师兄与小蝶的下落。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青儿。屈指算来,又有近十年光阴了。”
梁青与雪君默然无语。落花师太的故事虽然情节简单,但也让人听得惊心动魄、怅然迷茫。
梁青道:“师父,弟子有个建议,你可以将三师伯的像画下来,我们看了,以后如果偶遇上,也好认识。”
落花师太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一个办法。不过,等明天再说吧,今天是你们二人的洞房之夜,你们温暖的洞房不呆,却陪我在这里吹着冷风,听我这个老太婆讲故事,岂不可惜?”
二人脸上一红,雪君道:“师父又笑话我们了。”
落花师太哈哈一笑,说道:“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你们也该回洞房去了。”转身离去。
回到住处,落花师睡意全无,干脆坐在桌前,展开纸笔,想象着三师兄风华的容貌,认真画了起来。
虽然二十余年没见,但一切仍是那么熟悉,根本不需要去刻意地想象。没用半个时辰,画像已经完成。落花师太看着纸上的风华,依旧年轻潇洒,不觉泪流满面,不知道现在已年近半百的情郎,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发了一会儿呆,落花师太心中忽然涌起一丝预感,感觉自己很快就会与三师兄见面,不觉一丝甜蜜涌上心头,转眼又想起要传雪君虹月掌的事情,害怕自己会对雪君食言,便将自己独创的虹月掌掌法详细地记了下来,收在怀中。
不觉天已大亮,梁青与雪君来看望师父。梁青无意中看到了桌上风华的画像,突然间大叫了一声。落花师太心中一震,颤声问道:“青儿,你是不是见过你三师伯?”
梁青仔细地看了看画像,又喊过雪君来一起看了一会儿,二人同时点着头,梁青说道:“虽然年龄区别很大,但我们敢肯定,这画像上的三师伯,我们二人的确见过,是在晋南山区的百草谷中,三师伯化名百草生,在谷中精心研制草药。”
“百草生?”落花师太喃喃地说着,一遍又一遍。
看着师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梁青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由和脸色大变,他不知该不该将真相告诉师父。内心斗争了良久,梁青下定发决心,说道:“师父,有件事情,弟子不敢隐瞒,三师伯恐怕……恐怕……恐怕不在人世了。”
“你说什么?”落花师太脸色大变,双手紧紧抓住梁青的双肩,脸上似乎要冒出火来。梁青将当日在百草谷中的所见所闻,一点不少地复述了一遍。
落花师太听完,呆了良久,说道:“雪儿,我昨日说过要传你一套掌法,但我现在没有时间,我要马上赶到百草谷去,我怕去晚了,后悔一辈子。”从怀中掏出几页纸,递给雪君道:“这是虹月掌的掌法,我写得很是详细,你拿好了,自己先慢慢研习吧,如果遇到不懂的地方,可与青儿商讨。待日后我们再见,我再仔细地教你。”
雪君道:“多谢师父,师父且放心,弟子一定会努力地。”接过虹月掌掌法,仔细地收入怀中。
梁青出去给落花师太准备了一些用品与银两,还将无影驹牵了来。落花师太道:“大战在即,我怎么能将你的马骑走?”
梁青道:“战场之上,骑什么战马差距不大。此马脚力极佳,能日行千里,对师父早日赶到百草谷,有很大的帮助。师父就莫要推辞了。”
落花师太本是生性豁达、胸怀宽广之人,当下也不再推辞,接过梁青手中的包裹与马缰,飞身上马,梁青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师父,百草谷的谷口很难找寻,你须要注意。”落花师太一愣,问道:“那要怎么才能找到。”梁青将百草谷的位置与当年百花仙子打开谷口的方法说了一遍,落花师太默记在心中,点头道:“我记下了。”驱马扬鞭,绝尘而去。
梁青与雪君站在路过,望着落花师太远去的身影,心中默默地祝福,但愿落花师太能早日赶到百花谷,与风华相聚,续成一世的姻缘,了却一生的相思。
梁青回到中军大帐,派人将魏征等人请了来,研讨进军路线。
魏征将收集来的消息大体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三国时代的曹操,虽拥有三四十万兵马,但最后赤壁决战还是败给了人数不足六万的孙刘联军,究其原因,除了北方人占主导的曹军不习江南气候外,长江天险是一个重要因素。现在王雄在长江南岸布下重兵,以长江天险为屏障,易守难攻。如果正面进攻,我们损失会很大。”
梁青道:“既然正面进攻不妥,我们就从侧面进攻。魏大哥,如果我们派一支轻骑兵,从别处渡过长江,从陆上进攻建康城,你认为可行否?”
魏征一拍桌子,赞道:“好,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行。”
梁青虽然不知道魏征说的典故是什么意思,但通过“明”、“暗”二字,他也基本能猜个大概。魏征接着说道:“自永宁向西,大约一百二十里路的板桥镇,是整个下游长江江面最窄的地方,也是江流最急的地方,那里暗礁众多,自古以来便被称为死亡渡口。王雄布置下的长江防线,唯独那里没有士兵把守。如果我们能从那里渡江,定能一举攻破王雄的长江防线。”
梁青道:“好,我们便从那里渡江。我们准备两天时间,后天我便率领玄甲军渡江。”
薛艺道:“你是军中主帅,岂能冒这个风险?还是由我来带兵。”
梁青道:“我虽然兵入险地,但你们的任务也不轻。你们数十万大军,要做好正面作战的准备,等我们一得手,你们便全力从正面进攻,横渡长江,扫平江南。”
薛艺道:“正因为正面进攻任务重大,才应该由你来率军。”
梁青道:“薛大哥,咱们不用再争了。玄甲军一直跟着我,我比你熟悉情况。你就与魏大哥一起,率主力军马由正面进攻,魏大哥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薛艺握住梁青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你放心吧,我即使拼着性命不要,也一定保护魏大哥安全。”
李世宁问道:“梁大哥,你们后天便出发,是不是太急促了些?你的雪君姐姐刚刚举行了婚礼,何况还有四五天便过年了,你们就不能再等两天,等过了看再进攻么?”
雪君道:“青哥哥想的是对的。我们军中一定有王雄派来的密探,我们成婚的消息,一定瞒不过王雄,所以他会在这两暂时放松警惕,这个时候发动进攻,效果会更好。”
魏征赞许地点了点头。
梁青又看了看众人,见没有异议,说道:“我们就这样定了,后天一早,我率玄甲军出发。”
雪君忽然道:“不是玄甲军,是玄甲军与朱衫军。”
新年的味道越来越浓,久经战火的长江两岸,出现了难得的短暂和平,但和平的背后,蕴藏着更大规模的战争。
魏征与薛艺率领三十万唐军,沿长江北岸后退了二十里,向江南岸的王雄表示,自己不会马上发动进攻。暗地里,梁青雪君率玄甲军与朱衫军,总计六千精兵,悄悄沿长江北岸西行,从板桥镇渡过长江,到达江南。
板桥镇的江面,江流湍急,暗礁众多,本不易渡过。但梁青与雪君拜访了当地居民,向他们表达了平定江南、一统全国、还百姓和平安定的生活的愿望,当地居民深受感动,当即全部发动起来,并联合了江南的居民,连夜搭起了一座浮桥,没过一个时辰,梁青六千兵马已全部渡江完毕。
渡江后,梁青与雪君趁黑夜按计划分头行事:梁青率玄甲军直插建康城与王雄长江水军大营的中间,任务主要是阻击建康城敌军的增援。雪君率朱衫军则携带伏火粉,奔向王雄长江水军大营,任务是烧毁敌军船只,迎接唐军大部队渡江。
雪君与朱衫军诸女兵,未到三更便赶到敌军大营外,只见敌军大营灯光昏暗,鸦雀无声。雪君心下感到奇怪,回头对天雷堂堂主紫杏说道:“看敌营的样子,不象是有人居住,难道敌军守将知道我们要来偷袭,故意摆了一座空城阵?”
紫杏尚未回答,人电堂堂主蓝冰是一个急性子,说道:“教主,管他是不是有人,我们先用伏火粉烧他们一通,再一起冲进去,一顿拳脚刀剑,结果了他们便是。”
雪君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先不用着急,吩咐下去,就近找地方隐住身体,休息一个时辰,四更一过,我们便发动进攻。”
命令一下,众人顿时无声。雪君坐在一棵大树边,用了一会儿功。将近一个时辰已到,雪君站起身来,看了看敌营,依然没有动静。雪君下令众人作好准备,悄悄向敌营靠近。等离敌营不足百步之遥时,雪君低声下令点火,一刹那间,灯火通明。众女兵一手执火把,一手拿伏火粉袋子,点着油绳,向敌营中扔去。大营中顿时火光四起、响声隆隆,中间夹杂着人的惨叫声,刚才还是一片和平宁静的敌军大营,这时已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过了小半个时辰,众女兵手中的伏火粉已扔得差不多了,雪君正要下令进攻,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命令暂时隐蔽起来、并保持安静。众人不解,但依然照办。不一会儿,从敌军大营中跑出数千人,看样子是劫后余生的敌军士兵,一个个缺腿少臂的,相互搀扶着,向建康城而去。紫杏低声问雪君,是不是截杀他们。雪君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也不容易,放他们一条生路去吧。”
眼看着众残兵消失在夜色之中,雪君依然命令众人注意隐蔽。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天已有些微明,远处长江江面上忽然响起了震天的呐喊声,雪君命令众女兵,向敌军大营进攻。一时间,众人象下山猛虎一般,冲进敌军大营,忽然间,众人有些发愣:本来应该驻扎几万人马的王雄水军大营,此时却成了一座空城,除了被伏火粉烧死、炸死的遍地的尸体外,竟无一个活着的人。
“敌人都哪里去了?”雪君正发愣间,薛艺带着几十个人走了进来,向雪君一施礼,说道:“梁青兄弟料事如神,我真是打心眼里佩服他。”
听着薛艺的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雪君又是一愣,问道:“薛大哥,何出此言?”
薛艺道:“按照咱们当初的计划,你和梁青兄弟偷袭王雄水军大营,我和魏大人率军从江面上正面进攻。谁知,还没等我们打过瘾,战争就结束了。你猜怎么着?我曾问过几个俘虏,他们说,王雄在长江南岸布下的六万重兵,其实还不到两万。雪君妹子,你能猜到其余的四万人哪里去了不?”
雪君想了想,说道:“回家过年了,还是当了逃兵?”
薛艺哈哈大笑,说道:“你猜得没错,他们就是回家过年去了。年关将近,王雄手下的士兵都向自己的将领请假,要求回家过年去,还说,自己如果今年不回去,等年关一过,我们发动进攻,他们战死在疆场上,就永远没有机会回家了。而那些将领听说你与梁青兄弟成了婚,也都猜测着我们年前不会发动进攻了,所以就瞒着王雄,准了士兵们的假。结果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雪君莞尔一笑,说道:“我刚才还在纳闷呢,不知王雄在水军大营布置下的六万大军哪里去了。原来如此。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薛艺道:“这话不错,但梁青兄弟坚持年前发动进攻,真算是料事如神。我现在是从内心里佩服他。他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却是天生的智谋超群。”
雪君道:“薛大哥不可如此夸他,让他听见,该骄傲了。”
薛艺道:“骄傲没有什么可怕的。这一仗,我们至少少损失两三万士兵,这样的战绩,骄傲一下又何妨?”
二人正说话间,魏征与李世宁走了进来。四人一起整训兵马、清点人数,朱衫军未损一人,魏征渡江大军只损失了三百余人,而消灭的王雄水军,却有一万三千有余。这一仗,称得上是一次漂亮的歼灭战。
魏征留下一万士兵镇守水军大营,四人率领其余人马,向建康城进军,去与梁青的玄甲军汇合。行不到半个时辰,忽听前面杀声震天,派探子去查看,原来是王雄率城中两万人马欲增援水军大营,却被玄甲军阻住,双方正在激战。
玄甲军人数虽少,却久经战场,战斗力极强,每个人都能以一当十。而王雄的部队,却在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节节败退。其实这也难怪,近两年来,北方战乱不止,血流成河,江南却截然相反。自宇文化及杀死隋帝自立起,江南经历了短暂时间的战火,后杜伏威占据江南,轻徭薄赋,发展生产,安抚民生,江南成为华夏大地上少有的和平之地。当中原群雄逐鹿厮杀之际,江南却一片歌舞升平,和平依旧。所以王雄手下大军,几乎未经历过战火,在虎狼一般的玄甲军将士面前,焉能不败?
梁青身着黑色战袍,腰悬风流长剑,跨下骑着一匹青色骏马,手中执一柄三尖两刃刀,在战场上驰骋厮杀,如入无人之境。雪君看得眼热,从地上捡了一支长枪,驱马冲进敌军之中,魏征令旗一挥,几十万大军喊叫着,向前冲去。眨眼间便将王雄大军冲得七零八落,逃跑的,投降的,不计其数,主帅王雄,也被生擒。
梁青率领大军,到了建康城下,城上士兵见王雄被擒,士气顿失,开城投降。众人来到城中,扎下营寨。梁青等人到城中安抚士兵,查看地形,至夜而回。
用罢晚饭,梁青正欲休息,雪君忽然跪在梁青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