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不过失踪了八个月,不可能会有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
可根据武的调查,他们不但有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甚至早就共同拥有一个家。两人是人人羡慕的年轻恩爱夫妇,成亲已经有三年,不过大概在一年前丈夫金道义遭到了山贼的袭击,重伤躺在床上将近半年,最近才开始出来活动。可那半年里边,妻子朴阳贞虽然怀有五个月身孕,却独力承担起照顾丈夫的重担,让旁边的邻居都心疼极了。
好极了,时间基本吻合,路线吻合,那么强呢?强去哪里了?
“有打听到半年之前,附近有谁见过金道义吗?”
“臣问过了,由于金道义总是早出晚归,他们只晓得朴阳贞有个上山打猎的丈夫,却从没照过面,直到他受伤的这段时间,才见到他的人。”武已经打听得非常清楚。
“那么他们生活在这里多久了?难道没有别的亲人吗?”
“据说他们大概是两年前搬来这里居住的,离乡背井,没有人听说过他们的家人。”
“竟然这么长的时间都没人见过她的丈夫?”
“是的,臣也觉得很奇怪。不过臣绝对不会认错,那个人一定是二王子。”
“为什么这么肯定?”连她也有点不肯定了,因为那个男人怎么能够把她给忘记了?
“因为……”武低下头。说实话,除了外貌身高,那个男人的表情还真的跟二王子一点也不像,不过能够肯定的是:“因为那个男人笑起来的脸上确实有酒窝。”
也许因为太过思念沅蔚,也许因为太希望那个人就是沅蔚,所以所有人都宁愿相信,他是真的,哪怕他的表情,他的气质,他的作风,跟从前完全不同。
“那么,那个三个月大的孩子,长得像他吗?”抓住唯一的救生圈,涩芷极力说服自己去争取。
“呃……周围的邻居都说象极了。”没想到相同的问题,武也早就打听过,可他嗫嚅着,不希望看见王妃黯然神伤的表情。可那模样依然倾国倾城。
“我想去拜访他们。”
“是。”
就这样,涩芷仔细地打扮了自己,让瑰娘给她穿上最美的衣裳,盘上最漂亮的又最华丽复杂的韩式发髻,拿着礼物,出现在两人的小屋子里。
屋子很小,屋内的摆设相当简陋,却偏偏从一些简单的细节上,看得出来屋子主人超凡优雅的审美观,就像屋前手工制作的白色珠帘,还有桌子上精致的刺绣,都不是一般市场上所能看见的,看来,女主人是个手巧之人。
除此以外,涩芷根本看不出这间屋子男主人的个性。
邻居都说:金夫人虽然嫁给了一个打猎的莽夫,可长得跟个大家闺秀没有两样,甚至说话总是那么地轻柔,给人感觉就是个娇滴滴的富贵人家之女,她的手艺更是巧得不得了,经常将自己亲手制作的小玩艺送给周围的邻居,甚至会弹琴。要知道,在高丽,只有贵族的女人或者皇宫里的乐器宫女,才懂得抚琴,所以啊,周围方圆百里的人,早就津津乐道这位美丽的金夫人了,而她实际上只有一十九岁。
比她年轻一岁,具有让所有女人所羡慕的优点,重要的是,这些优点,涩芷一项都沾不上边。
涩芷没让武传话,她随便轻声叫唤了几声,见没人答应,门又虚掩,她就推门进去了,也只有这样子,才能看见那个男人住在这里真实的生活模样。
朴阳贞含笑从内间走了出来,手中正忙着系刚套上的外衫盘扣。看见屋内有人,马上吓了一跳,差点想躲回屋子里去,却已经听见了孩子的哭声,随即,光着上身,穿着单薄亵裤的金道义就悠悠地跟着走了出来,他高高地举着一个哭得呱呱叫的婴儿,苦恼地同时出现在涩芷的面前,用怪委屈的声音说着:
“阳儿,你看彬彬怎么又哭……”了?尾音还没有落下,他就看见涩芷了,先是一怯,紧接着竟然开始忙于遮掩自己****的上身,还猛地朝她道歉: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屋里有客人。”他顺手将孩子放到跟前已经整理好衣衫的女人怀里,转身就跑回内间去穿衣。
绝艳的脸上徒剩苍白,万箭穿心的感觉也不过如此。这是涩芷第一次盘上华丽的韩式发髻,为的是吸引这个男人的注意,可他竟然根本没有发现她的用心良苦。
她踉跄着把手放在桌子上,支撑着自己无力的身体,瑰娘在旁边担忧地扶住了她,武更是皱紧了粗眉:他也不确定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殿下了。
相反,朴阳贞却镇定多了,她一边安抚怀里的婴儿,一边礼貌地招呼屋里的客人,没有忽略涩芷较昨夜明显的悉心打扮:“不知道有人来访,还望见谅,各位请坐,寒舍简陋……”
可涩芷一向不喜欢寒暄,她单刀直入:“这是你们的孩子?多大了?”终于离开了瑰娘的搀扶,她站直腰杆,双眼一直紧盯女孩怀里的婴儿:他哪里像沅蔚了?一点也不像,还是允诺比较帅一些。
金道义在这时候衣着整齐地走出来,露出憨厚的笑容。朴阳贞早就见识过涩芷的美丽,她下意识地挡在涩芷跟丈夫交接的视线之间,是来自于女人天生的警觉:“请问姑娘来访是为了……?”
明明已经感到害怕和不安,可女孩所表现出来的大体和礼貌,以及那种天生的温柔,不得不让人喜欢,可她不该要跟自己抢原本属于她的男人。涩芷露出倾国倾城的笑容,示意武将礼物放在桌子上:“涩涩是来感谢两位救命之恩的。”她故意用了沅蔚对她的昵称,瑰娘在一旁充当翻译。
“姐姐言重了,只是举手之劳,又何足挂齿?”
姐姐?她只不过比她年长一岁而已好不好?!涩芷很快就发现,这个娇滴滴的女人,似乎有魔力能让平常淡定的她抓狂。
屋内一时寂静起来,假如不算那孩子的哭声的话。
不过这婴儿的哭音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光从这点看来,涩芷就能肯定,他绝对不是沅蔚的亲骨肉。——好吧,她承认,这只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肯定罢了。
武忍不住上前说道:“殿下……”相反,身为男人的武则没有涩芷那般淡定了,眼看着找了将近一年的主子就站在跟前,他怎能不激动?
“阳儿的夫君叫金道义,不叫‘殿下’。”她不明白,这些陌生人为何感觉都怪怪的。
在这样一个温顺的小女子面前,涩芷竟然第一次发现自己措手无策。对方却成胜追击:“多谢姐姐的礼物,阳儿跟道义君就不远送了。”刚说完客套话,她便回头把孩子再次放到丈夫怀里,说道:“孩子恐怕是饿了。”
赶客的意图相当明显,还不走就太没礼貌了:
“那涩涩就先告辞了,”涩芷对他们点了点头,在最后却抛下“定时炸弹”:“我在金夫妇屋子的隔壁买下了一栋小屋,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请多多关照。”
这个“定时炸弹”让朴阳贞不得不重新扭头看向转身离去的她,涩芷却在转身后就露出了笑意,因为她知道,这时候那朴阳贞的表情一定很好笑。
输也要输得漂亮,最后的彩无论如何她都得拿。
“娘娘,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殿下真相呢?”武不认同她的做法,只希望赶紧把沅蔚带回皇宫。
“你觉得会露出那种天真表情的二殿下,还是以前的二殿下吗?”
武无语,涩芷继续摇晃着脚上的铃铛,企图安抚自己不安的心湖:“就当是重新开始吧,我会把他抢回来的。”
听上去似乎不那么正派,瑰娘却来劲了:“太好了,娘娘一定不会输的!”
这可是女人跟女人间的战争啊,就跟红玫瑰VS白玫瑰一样,可惜她现在居然变成第三者了,有点不甘心罢了。
不过她非赢不可!
能想象一个女人每天站在窗前遥望自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幸福摩天轮”的感觉吗?那等同于亲手拿刀划过自己的胸口,但她竟然做到了。她一直站在窗前,紧盯着他们的馨馨我我,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说道:
“王沅蔚,等你恢复记忆以后,你就死定了!!”她说得咬牙切齿。
可恶毒的念叨背后,只不过是一颗在不停地淌血的心,根本没有人知道,那血还能流多久才会枯萎。
一家三口在屋外晒太阳,男人扮着鬼脸正在逗婴儿笑,可那婴儿相当不知趣,只管哭个不停。女人漾着恬静的笑容,正在为忙碌的男人量身做衣,那模样专注极了,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对面屋内正紧盯他们一家三口的另一个女人。
武能了解涩芷的苦:“娘娘,我们不如……?”他为涩芷忿忿不平,却遭到涩芷再次的回绝,她淡淡地说了句:“没有用的。”就开始推门往外走去。
武知道,她并没有看上去的那般淡定和坚强,这样才真正让人觉得心疼。
“早。”涩芷挤出爽朗的笑容,发出最愉悦的问候。
“早。”夫妇俩不约而同地礼貌性地回答着。男人很快就把视线收回到儿子的身上,没有再看她一眼。
尽管她每天都变换着打扮,可已经十多天了,她始终没有办法吸引住这个男人的目光,所以她今天开始放弃了,她恢复了随意的打扮,没有再盘发髻,反而将长长的辫子摆在了胸前,像个还没出嫁的少女般稚气:现在她看上去该跟朴阳贞差不多年纪了吧?
涩芷的心里一直这么计较着。
但在这两夫妻面前,身为邻居的她,似乎总是被刻意忽略。三个大人一下子就安静了起来,涩芷只好径自走到男人的旁边,俯身低头看向他正在逗弄的婴儿:
“小彬彬好像总是在哭?”她尝试着话家常,可其实心里一点也不好受。
“嗯。”相对而言,金道义在涩芷面前就显得非常木讷,话总是接不下去。
而涩芷是个妈妈,她嘟起了唇,用纤细的手骚婴儿肥厚的下巴,开始哼起古怪的音调:“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一闪一闪亮晶晶,啦啦啦啦啦啦啦~~”挤眉弄眼的她样子看上去很好笑,但那歌声……实在不能恭维。
就连朴阳贞也呆在那里了,手中的针线活跟着停了下来。
神奇的是,小彬彬竟然也呆了,甚至连哭都忘了,他大概是在想:这是什么声音?
涩芷再接再厉,继续装着鬼脸,连在自己儿子面前,她也未曾这样做过小丑。
不过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成功地吸引到金道义的注意。
片刻之后,她终于站直了腰杆,活动着差点因为扭曲而抽筋的脸部皮肤,夸张地抹了一额头的汗,笑得天真烂漫:“好累喔!我们家的小允诺跟小彬彬刚好相反,他很喜欢笑呢。可惜为了找他的爹爹,我已经有好长一段……”
“哎呀!”朴阳贞总有办法在她要步入正题之前打断她的话,这一次,她的手指又被针线扎到了:“好痛……”
“阳儿!”男人可着急了,似乎是他的女人被刺了一剑似的心疼:“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他立刻含住妻子受伤的手指,仔细地吸允起来。
真正被刺了一剑的人,却正好站在他们两人的跟前,心里一直在流血的伤口,被刺得更大了,血流不止。
涩芷一声不吭地转身,漠然地离开了这个让她心寒的画面,呆呆地走回属于自己的屋子,竟然连礼貌的告辞也忘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