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涩芷终于哭够了,哭累了,她才抬起头来,抹了一把眼泪,竟然选择再次把金锁套回了右脚之上。
“嘀哒”一声,她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摇晃了一下右脚,铃铛的声音在此时此刻,竟然让她感到莫名的安慰。
站起身来,她握住钥匙,继续往湖边走去。
等她终于走到湖边,熟悉的场景勾起了她遥远的回忆,没想到她爱上的男人还是个画家,画得真像。
不过今晚中秋的月亮似乎更美了,甚至有一圈彩色的红晕萦绕在圆月的周围。
脱去繁华的衣衫,她鬼驶神拖般地走进了湖内,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冒失地脱去所有,反而留下了贴身的内衫。
直到她走进那晚站着的水深,她才举起手来跟摇揖的水面相平,然后,默不作声地放开了手中刚刚握紧的拳头。原本在她手内的金钥匙,很快就随着水波,慢慢地沉入了黑暗的湖内……
她叹了口气,迷蒙的月光底下,露出了她绝美的笑颜:就当她从没揭发过他的谎言吧。
此情此景,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竟然能抚平她大半年来的不安。
忽然间,湖岸上不期然的脚步声惊吓了湖中的她,涩芷猛地回头察看岸边的状况,惊鸿一瞥之下,以为是产生了幻觉——
“沅蔚君?”她唤着他的韩名。不可能是他,要是他真的没死,怎么可能不回万月台?她心跳加速,根本不敢上前一步,就怕这真的只是个幻觉。
男人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从起初的呆滞到不敢相信,以及最后的惊慌,其实都一一写在了他一向俊朗的脸上,可惜涩芷根本看不见,她只看见他就站在自己面前。
直到男人听见她柔和的嗓音以后,却竟然没有跟当年一样迫不及待地拥她入怀,反而转身往树林里跑去——
“沅蔚!!”涩芷用汉语朝他大喊,想都没想就跟着跑了过去。还好裙子已经脱下,现在的她穿着白色亵裤,在树林里奔跑根本不成问题,尽管脚丫被树枝碎片刺得发疼,她也不能让这个男人逃走。
可毕竟是个高大的男人,他跑一步就等于女人的三步,直到他听见来自于背后女人骤然一声痛苦的呼喊,他才犹豫着逐渐放慢了脚步,回头看去——
涩芷被绊倒了,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连脸蛋都蹭破了皮,露出了鲜血,但她依然没有放弃,挣扎着想要起来继续追,却欣喜地发现那个男人没有跑远,只站在了那里,远远地看着她跌倒在地上:这不该是沅蔚该有的反应,但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们甚至连身高也一样。
不过既然她能从2008年来到这里,其他的事情也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了。
“请你别走,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她哀求着,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脑海中唯一想到的是:他失忆了,跟所有电视剧演的一样。
男人皱了皱眉,才呐呐地开口:“金道义。”他说着韩语,语气跟以前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彷佛没有了从前的那抹自信。只见他随后很快又道:“我不知道我能听懂汉语,你是宋国人?”
他不知道?真的是失忆吗?涩芷咬着唇,觉得只有这个可能,但他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我是……”她急于告诉他一切,但他比她更急地开口,并打断了她的话:
“我刚刚,是无意看见你……你……在洗澡的……对不起!”
原来他在惊慌的是这个原因?涩芷的眼神一暗,不管眼前的男人是不是真的失忆了,可他已经不是从前的王沅蔚,因为沅蔚才不会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
可是:“你曾经忘记过什么吗?”重要的是他说他不知道他能听懂汉语。
男人点点头:“我生了一场大病,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
涩芷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他,她欣喜若狂,想要站起来奔到他的怀里,却失败了,脚踝很痛,她被迫重新摔在地上。而那男人竟然对她的伤无动于衷。
“叮叮叮……”铃铛再次响起了声音,男人根本没有过来搀扶的意思:
“我让我的妻子过来帮你。”没想到失忆后的他,竟然会害羞,竟然会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等等——”男人根本没听见她的呼唤,就离开了她的视线。
他刚刚说了什么?我的妻子?
该死!涩芷气得吹鼻子瞪眼睛,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没有回去万月台了。
可是,他怎么能忘记她?
她就这样一个人坐在寂静的树林中,风吹树摇的声音跟她心中一样凄凉,但一年都能等,为什么一个小时就不能等?她努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努力说服自己应该庆幸跟他的重逢,直到他果然带着一个女人,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切坚强就都在顷刻决堤了。
他们靠近了自己,涩芷才惊讶地发现,他口中的妻子,竟然是白天在湖边看见的少女。
等女孩看清了她的脸,也吓住了,随即怯怯地要拉男人离去:“道义君,我们走吧……阳儿会害怕。”
阳儿?怎么又是阳儿?他好像跟叫阳儿的女人特别有缘,而他们恰恰是因为“阳儿”而最终走到一起。
可是,这个女人怎么能霸占了她孩子的爸爸?!
涩芷揪住地上的草,越揪越紧,眼见自己的男人在受伤的自己面前,神情自若地拥着另外一个女人,她不疯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可惜在意的、受伤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只见男人把身旁娇小的女人搂得更紧了些,并柔声轻哄:“有我在,不怕,她好像受伤了。”他对另一个女人表现出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温柔,跟他失忆前对自己的强势简直是天渊之别。
涩芷无法忍受这种背叛,她于是任性地朝男人大喊警告:“王沅蔚!!!你这个大混蛋!给我听清楚了!等你想起我了,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震耳欲聋的声音轰炸着男人的耳朵,那尖叫声甚至吓跑了树林里正在栖息的鸟儿们,顿时整个树林乱成一团。她发泄着刚刚被扔下,独自呆在树林里的委屈。
看来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受伤,还中气十足,怀里的小妻子更加不安了:“道义君,她说什么呢?”看来这个女孩是真的听不懂汉语。
男人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明白。”虽然听懂了她字面的意思,可实际的意思却像是似懂非懂。
“那我们走吧……”女孩的声音相当清脆,娇滴滴的,跟涩芷略带沙哑的声音完全不一样。涩芷崩溃了,她会输给她吗?
反省了一下,知道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她只好在他们两个人真的要离开前,转而肯求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看来该从这个女孩身上下手:“我的脚扭伤了,现在已经走不动,能麻烦你的丈夫送我回家吗?我的住处就在这个树林的外边,这么晚了,家人一定都很担心我。”
女孩害怕地摇着头,总觉得这个美丽的女人,目的正是自己的丈夫:“那我去通知你的家人来接你好了。”女孩看上去年纪虽小,但绝对也不是个蠢角色。
说罢,她便要拉男人离开。
“可是我怕黑!”涩芷高声掰出一个理由,万一他们走了就不再回来,怎么办?
此时高大的男人才开口说道:“没关系的,我能背得动她。”今晚的小妻子不知怎么了,平常对小动物也爱护有加,这会却见死不救起来?
女孩咬着下唇,有点不知所措:“我是怕道义君的身体……”这理由在涩芷听来显然也是瞎掰的,就凭刚刚他跑步的速度,就知道他比从前的身体更强壮了。
男人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从前只有她能发现的酒窝:“没关系,我可以的。”
可这个笑容,为的却是别的女人。
涩芷呆住了,心底里坚固的信心,忽然开裂了,她甚至听见自己心底里那撕裂的声音,
正在一丝一丝地开裂、破碎……顿时觉得酸溜溜的,甚至隐隐作疼。她赌气地闭上了唇,垂下双眼,扁起小嘴。
任由男人将她不太怜惜地抗在肩膀上,她委屈地咬紧下唇,没让自己哽咽地发出声音,只觉得胸口有一块巨石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他怎么能在她爱上了他以后就忘记了她?
她甚至没有忽略,这个男人哪怕背着自己,另一只手却始终握住挨着他并排走的女孩。
女孩不时地偷看她,她却偏偏别开了脸,就怕自己会狠狠地瞪住她,把她再次吓到他宽阔的怀里。
涩芷胸前伟大柔软的肌肤,正隔着薄薄的布料,放在男人宽广的背脊上,这肌肉,这宽度,这气味,分明就是她的男人!
可是,可是,可是……
他却握着别的女人的手。
等出来迎接她的武跟瑰娘全跪在地上,欣喜若狂地呼喊:“殿下!”
涩芷就被他随便放到了地上,见男人跟女孩不知所措起来,她才开口说道:“认错人了啦,只是长得像而已。”
“怎能可能?!他明明就是……”武不相信。
“我说不是就不是!”涩芷却朝他不正常地大喊起来,随即抛下命令:“还不赶快扶我进屋?我脚扭伤了。”
“是……”尽管王妃如此说着,但听命将地上的她抱起来的武,依然忍不住不时地看向抱着另一个女孩的男人:模样再像,身高也不应该一样啊。
只见男人脸上的表情跟从前完全不一样,那一副懵懂的、不肯定的表情,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那张英俊的脸上,何况他甚至不在意别的男人抱着王妃?从前连看也不让人多看一眼,这会却无动于衷,这确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涩芷抱住武的脖子,没有忘记回头对那对男女道谢:“谢谢你们相助,再见。”说话依然免不了有点赌气,却在回头后低声在武的耳边交待道:“马上跟踪他们,看他们住在哪里。那家伙好像是失去记忆了。”
武恍然大悟,但庆幸的是,他们终于找到了他。
“道义君,我们走吧。”身边柔柔的声音响起,才拉回男人刚刚不知闪到哪里去的注意力,只见那叫金道义的男人低头朝女孩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便圈紧了她的肩膀,将她放在自己宽阔的背上,双手紧紧地护着他,一鼓作气地往家里奔去,他看上去相当快乐:“走噜~~小彬彬肯定已经饿坏了,哈哈哈哈……”他跑得很快,跟飞一样快。
坐在他背上的女孩同样发出了银铃一样清脆的笑声,坐在他的背脊之上,就彷佛是坐在了世界的顶峰一样快乐,她甚至发出娇嗲:“都是你,要是饿坏了孩子,我可不放过你喔!”可说出来的警告根本只是调情。
他爽朗的笑声跟女孩娇柔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渐行渐远,同时传进了屋内已经坐下的涩芷耳中,武不安地退了出去,赶紧跟在两人身后。涩芷则低下了头,盯着自己右脚上的白金铃铛,一次又一次地摇晃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你真的忘记我了吗?那我从那么遥远的千年之后来到这里,甚至不惜牺牲了我唯一同伴的性命,又是为了什么?
瑰娘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安抚她的不安,只能建议道:“娘娘,需要小人把允诺王子带过来吗?二殿下那么喜欢小孩,也许小王子能让二殿下想起什么也不一定?”
涩芷默然地摇了摇头:“您刚刚没听见吗?他们也有一个孩子,叫彬彬。”
苦涩,前所未有的苦涩,梗在她已经裂开的心坎里,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原来爱上一个人,会是这么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