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在吃药了,知道真相以后,涩芷原本打定主意不管他的,因为染上毒瘾的他,应该很快就会死去,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永远地逃离他了。她要去找天唯,已经八个月了,不知道天唯现在人在哪里?是不是安全?
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又咽下一包止痛药,涩芷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巫婆,在看着跟自己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逐渐被毒品吞噬生命。
据夕娘忧心忡忡的叙述,说是当初在这里受了剑伤以后,为了存活下来才吃的,可最后却发现,已经不能没有这止痛药了,否则就会死去。涩芷回忆起夕娘的话,正在进行天人交战:该不该告诉他这毒瘾是能治疗的呢?毕竟那剑伤是因为自己。
没想到,下定要做巫婆的决心,竟然很快就被动摇了,这年头巫婆不好做啊……
这一天,涩芷见到了一个非常思念的亲人:“蛇子~!”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首先出现在她的眼前,却在她想要上前抱紧她之前被一个男人拉住了衣领,一下子动弹不得,男人同时朝涩芷下跪请安:“威跟内人见过娘娘,娘娘万康。”
就在两人跪下的同时,涩芷看见了他们背后熟悉的脸,如在梦中:“瑰娘……”眼前含泪看着自己的风韵妇人,涩芷不会错认。
“蛇……”瑰娘眼泪已经哗哗哗地流了出来,可意识到什么的她马上跟着跪了下去,同时喊道:“娘娘……”
涩芷已经把她扶了起来,并紧紧地抱住她:“瑰娘我想死你了~!”她笑着,因为一直哭不出来。
可挺着大肚子的兰儿却哭得淅沥哗啦的,她指着涩芷大嚷:“蛇子你好坏,明明是个女人又骗我们,要不是见回了瑰娘,她告诉我,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呢~呜呜……”只有她还不适应涩芷高贵的身份,仍然用外号称呼她。反正汉语嘛,这里能听懂的也只有瑰娘。
(兰儿一直以为二王子跟威一样,听不懂汉语。)
涩芷松开瑰娘,看了一眼兰儿,夸张地做起了鬼脸,并大叫起来:“天啊,你不是说非二王子不嫁?那这是哪个男人的孩子?”
兰儿上前捂住了她的嘴,紧张地看了身后的丈夫跟二王子一眼:“嘘!!他听见了会气疯的。”她往威的方向对涩芷驶了个眼色,涩芷随即哈哈地笑了起来。
沅蔚深深地看着恢复原来夸张的表情,正漾着阳光般笑容的女人,看呆了,明知道她只不过是假装坚强,明知道她的笑意根本没有落进眼底,但还是证明把瑰娘跟兰儿接来是对的。而且他已经厌倦了跟她言语不通的生活,只能把翻译找来。
是的,兰儿嫁给了威,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她悄悄地告诉涩芷,原来那个晚上跟她们四个人行房的根本不是二王子,而是威、武、刚、强四个人。起初她知道的时候差点恼羞成怒,可最后还是不敌威的威逼利诱,成为了他孩子的娘。兰儿还说,武也已经在追馨儿了,等她生产完以后,一定要撮合刚跟香儿、强跟金儿。
光听兰儿讲述这一年来发生的趣事,涩芷就兴奋得睡不着觉。更让人无法预料的是瑰娘的话。她说这一年以来,多得二王子的照顾,她们才过上了无忧的生活。她回忆起当时受尽三王子各种奚落和古怪的酷刑以后,她忽然被送到了二王子殿,可二王子居然给了她一笔可观的钱财,安排她跟兰儿回家。
“是啊,是啊,二王子好好喔!三王子,不,太子好坏!那天重新见到瑰娘的时候,她满身是伤,看得见的是淤青,看不见的是无数刺红刺红的针口,吓死我了!”回想起来,兰儿依然觉得心有余悸。
瑰娘又说:“当时听说你成为了二王子妃,却一直看不见你的人,实在很担心,直到一个月前二王子派人把我带来,我才相信你真的还活着……”瑰娘又哭了,涩芷轻轻地拥住她,细声安慰:“对不起,连累您受苦了……”
兰儿干脆也抱着她们,放声哭了起来:“呜呜……大家都没事就好了。”
冲着二王子救了瑰娘她们,涩芷就下了另一个决心:她要帮他戒毒了以后,再离开。
第二天,就在刚送药进来给沅蔚服用的时候,涩芷咬着下唇,犹豫了片刻,才把他已经快要送到嘴里的药粉全部拨到地上。
沅蔚不明白她为什么有这个举动,刚刚见她还在床上教着孩子喊“妈咪”,据瑰娘说这“妈咪”就是“娘亲”的意思,是涩芷的家乡话。
刚马上下跪道:“属下该死!马上去准备另一包药。”他把这不关他事的过错也顺便揽上了。
“蛇子你怎么了?”一直陪在她身旁的兰儿非常惊讶,用汉语询问。
“告诉他们我不要他再服用这些药。”涩芷对兰儿说道。
兰儿只能硬着头皮翻译:“娘娘说她不希望殿下再服用这些药物了。”语气当然要和缓一些。不过沅蔚倒是听明白涩芷汉语中的命令和坚持:
“为什么?”他问。
“再吃这个你永远都好不了。”涩芷直接回答了他的疑问,并破天荒地第一次伸手把他拉到大床上,让他坐在那里。还对刚说出命令:“拿最粗的麻绳过来。”
等兰儿翻译完毕,她还让她把孩子挪到躺椅上继续睡觉,居然把大床第一次让给了沅蔚。
她美丽的脸上永远具有这种不容忽视的气势,让人无法怀疑她的话,只是刚不明白,只能狐疑地看向沅蔚求助。
沅蔚对他点点头,让他照她的话去做。
没想到刚拿到工具,涩芷就让所有人出去,只留下了兰儿跟允诺,因为她知道没有人能接受她往下的做法。
她深深地看了坐在床上,似乎对她所作的一切都无所谓的男人一眼,才开口说道:“你吃的那些药有毒品的成分,会上瘾,你必须靠自己的意志去戒掉它,只有你自己才能救你自己。”
沅蔚同时深深地看进她坚定的双眼,却没有开口说话。反而是抱着允诺的兰儿反对地大喊:“不行啦!威说没有这药的话,殿下会死的!”她该怎样才能阻止涩芷疯狂的行为呢?
涩芷对兰儿的劝阻完全不予理会,直接对平静的男人说出命令:“伸出手来。”她开始用麻绳绑住他的其中一只手,一圈又一圈,最后系在其中一根大床柱上。
“蛇子你疯了?!他是王子啊!”兰儿大惊失色,正在考虑要不要冲出去让丈夫来阻止她犯下滔天大罪。
“我必须把你绑在床上,最快半个月,也许需要一个月或两个月的时间,你只能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涩芷一边说着,一边把他的双脚也分别绑在了床柱上,一下子,沅蔚就被牢牢地以“大”字型固定在大床上,而他始终一言不发,顺从地让涩芷完成她手中的任务,不费吹灰之力。
“天啊,你真的疯了,不行!我必须告诉威!”兰儿放下允诺,转身就跑出卧室,蛇子在她离开后,马上反锁了木门,同时将躺椅中的孩子抱起来,一同坐在了绑着沅蔚的大床上。她紧闭着唇,对于未来一个月里边,她需要承受什么样的压力,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不得不要求床上的病人跟自己站在同一阵线:
“你也许会很痛苦,但绝对不会因此而死去,你必须相信我,你能做到吗?”
沅蔚仍然用看不懂的眼神瞅着她,许久以后,他才闭上双眼,终究拗不过她的坚持,而选择相信她。
他点了点头,开玩笑似的说道:“我相信你,哪怕下地狱。”
他以为她听不懂,可她偏偏听懂了:“我会陪着你,绝对不会让人让你放弃。”这个男人真傻不是吗?古代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将会受到怎样的痛苦,同样无法想象她坚持这样做的原因。可他居然没有反抗,没有动怒,甚至任由自己对他为所欲为。
只要有这一句话就够了:‘我会陪着你……’哪怕他真的会就此死去,他也已经死而无憾了。
威、刚跟强已经来到了门外,涩芷对他们的求见置之不理,甚至抽起桌子上属于沅蔚的剑,把孩子放在大床上,她则紧紧地握住剑柄,做好一切准备去面对门外将会疯狂反对的所有人。
见房内没有动静,刚忍不住要去推门:“娘娘,属下得罪了!殿下的身体不能没有这些药。”却发现门被反锁了。
“我来撞开它!”强大吼,已经失去耐心。
“蛇子,你快开门啊,你把自己跟殿下关在里边干什么呢?快让殿下起来啊,他们要撞门了!”兰儿的劝说对涩芷完全没有用,强撞门的声音已经响起。
被绑在床上的男人逐渐感受到体内窜动的蚂蚁,从一百只到一千只,再到成千上万只……一直在他全身钻动啃咬,痛得他开始不安地在床上痉挛。
小允诺发现了大床的震动,便探险似的爬上了“大树”,开始在沅蔚的胸膛上来回爬动。有时候小脚因为抬得太高,蹭到了“大树”的下巴,有时候小手还会压在“大树”的鼻梁上,但这“大树”会动,好玩极了:“咯咯咯咯……”他开心地、无忧无虑地笑了起来,根本不了解身下巨大得跟大树一样的男人的痛苦。
这孩子的重量根本不敌钻心的痛,沅蔚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睛深陷了不少。在他差点因为痛苦而失去理智之前,他竟然听见了胸口上孩子童稚的声音:“爹爹……抱,抱抱……爹,爹……抱……”
“抱他走……不要吓坏他……”他困难地开口,声音已经开始嘶哑。
门外撞门的声音一直不停地响着,涩芷连头都没有回,狠心地拒绝了他的要求:“你不要说话,睡觉吧,也许睡着了会好过点。”她根本不怕吓着允诺,因为允诺一直特别喜欢惊险恐怖的玩艺,像此刻沅蔚脸部表情越来越狰狞,他却笑得越来越开心,还一个劲地伸手拍打病人的脸,打得“啪啪”作响。从他不亦乐乎的声音就知道,受害人绝对不会是他这个小婴儿,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有知道真相的人才会感到痛苦。
涩芷终于开口对门外说道:“你们谁也不许进来!我必须把二王子的病治好,只有这么做,他才有可能好起来!”
床上的沅蔚终于忍受不住药隐的折磨,嘶声大嚷起来:“啊——”
“殿下!”强首先撞开木门,站到房内,急于拯救主子濒危的性命。却没想到涩芷刚刚握在手上对着门口的剑,竟然在强跟所有人的面前对准了床上被绑着的病人的喉咙,只要他再挣扎个几分,剑尖就能立刻见血。
原本在沅蔚胸口上的允诺呆坐在“大树”上,知道跟前尖锐的玩艺不能碰,而这玩艺偏偏阻隔了他正跟爹爹一起玩的游戏,所以他张口就大哭起来:“哇呜呜呜呜……”
“蛇子!”“娘娘!”众人大喊,瑰娘首先出声阻止:“不要!”
“娘娘,您这样会吓到允诺王子的!”夕娘喊道。
“蛇子,你冷静点!已经吓到孩子了!”兰儿也说。
涩芷把剑握得更紧了,她不敢把剑靠得太近,却又不敢分心去注意剑尖跟床上病人的距离,生怕眼前那些会武功的男人会忽然扑过来制止自己:“你们都退下去,以后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能进来!否则我就先杀了他!”她落下警告,表明决心。
“没有这些药,太医说殿下就会痛死,你干脆一剑刺死他,也省去他钻心的痛苦!”威干脆大喊,想要以退为进,顺便往前走了一步。
“不许动!”可涩芷的气势比他更强,她把剑尖往沅蔚的喉咙再送了一分:“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我不相信你们愿意看着他就这样死在我的剑下。”
“蛇子,威的意思是太医说殿下没有药会活不下去,受这样的折磨,倒不如让你一剑了结生命啊,你放下剑好吗?他真的会扑上去的啦!”兰儿急得哭了,忽然间肚子一阵疼痛,她握住威即将上前的身子,痛得跌坐在地上:“我的肚子……好痛……”
威只好收回往前的脚步,抱住了倒在地上的妻子。
“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涩芷仍然不为所动,她散发出来的坚决,没有人能够忽视:“一个月后,要是他在中途死了或者无法戒掉毒瘾,我就自刎!”
“娘娘!”瑰娘喊,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却不得不替她翻译。
强忍受不了往日英姿飒飒的二王子被窝囊地绑在床上的情景,更忍受不了他嘶声痛苦的叫喊。强无法理解涩芷的疯狂,因为在他们心中,没有人的性命比二王子的更重要。只见他朝天狂啸一声,就要往涩芷身边跳去,企图夺走她手中宝剑的他,下一刻却被别人拉住了,竟然是夕娘:
“别去!”
涩芷趁这个空当干脆把剑换了个角度,完全架在沅蔚的脖子上,落下更大的警告:“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他。”冷恻的声音异常镇定,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个疯狂的人,她甚至由始至终都没有大喊,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打心底里敬畏起来。
夕娘抱住了强,居然声泪俱下地哀求道:“也许娘娘真的能救殿下也不一定,毕竟她为殿下生下了小王子啊,她怎么可能害自己的丈夫呢?”
瑰娘马上趁这时候也游说道:“娘娘说只要一个月,求你们就给她一个月的时间好不好?”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相信涩芷。
“胡闹!”强推开夕娘,原谅她根本不知道那孩子不是殿下的亲骨肉。
这时候,所有人的耳边再次响起了涩芷太过冷静的话语:“现在你们除了相信我,没有别的方法,因为只要你们让他再吃这个该死的止痛药,我想尽办法也会杀了他!省得他最后死在这些药的手上。”
所有人都咬着牙,不再说话。
“即使你们今天救了他,他也不会让我死,这样一来,我无时无刻都有机会把他绑在这里,你们难道不清楚,即使我现在要了他的性命,他也不会说‘不’吗?”
她说的都是实话,让刚、强顿时哑口无言,但威生气了:“你妖女!胡说八道!”
“是他欠我的。”那撕裂的第一次,真的很痛,刻骨铭心的痛。
“妖女!明明是你欠我们殿下的,你看他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有人在威的带动下,于人群中喊出心里话。
沅蔚只能一个劲地在床上挣扎呐喊,根本没有办法理会所有人的争执,他实在痛苦得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莫名的空虚感折磨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甚至开始不由自主地吐起了唾液。
“我选择相信娘娘!她不会害殿下的!”一年多来,沅蔚为那止痛药受尽了折磨,所有人都明白那药根本不是好东西,却束手无策。而现在眼见涩芷为了让殿下戒掉这止痛药,竟然不惜与所有人对峙,夕娘就选择不顾一切地跟她站在同一阵线,因为她不相信孩子的娘亲会伤害孩子的父亲,尤其是孩子如此喜欢父亲的情况下。于是她站在大床前,转身面对所有人,张开双臂:“要是殿下有什么不测,小人也愿意领死。”
“我也是。”瑰娘也跪在了地上。
地上娇喘的兰儿则虚弱地开口:“瑰娘你……跟蛇子一样……疯了吗……?”
“都给我出去,因为你们没有别的选择。”涩芷的声音更冷了,她紧紧地握着架在沅蔚脖子上的剑,由始至终都没有一丝犹豫。
直到所有人迫不得已地退出了房间,她才虚脱般地倒在了正剧烈颤抖痉挛的男人身上,剑跟着掉落在地上,小允诺也不哭了,他用手拍打着跟前妈妈的头,似乎是在控诉她的不该,听着床上冰冷的男人过快却虚弱的心跳,她才囔囔地说道:“没事了……你一定能活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