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进了屋子,他才将书信摊开在眼前,好生的看了看。
上面的字迹,的确是皇上的没错,待看清了内容,柳培元突然瞪圆了双眼,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捏着书信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书信的内容,是皇上命平北侯府举家搬迁至京城,伴他左右效忠。
柳培元将这几个字反复的斟酌,缓了好一会儿才扶着椅子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水,几口吞下了肚里。
不久后,赵氏小睡醒来,看见他在客堂发呆,轻脚走到了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
“你醒了?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柳培元抬起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眸中含有一层雾气。
赵氏淡淡一笑,说道,“我已经睡了很久了,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都快被你给捏皱了!”
闻言,柳培元赶紧松开了手,将书信平摊在桌上,指了指身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当赵氏坐下来,拿起那书信看了一眼,却并没有他所预料的那般吃惊,而是非常坦然的嗤笑了一声,仿佛这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似的。
对此,柳培元不禁感到好奇,“我刚才看见这书信上的内容时,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你怎么反倒比我还平静?”
“这有什么可稀奇的,你是皇上身边必不可少的臣子,要是放任你的生死不管,他日后还怎么一统天下?”赵氏耸了耸肩,十分无谓的说道。
“你说的这些,和一统天下有什么关系?”柳培元越发感到疑惑了,皱起了眉头,前倾了身子。
“真是糊涂啊,你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专门为他排忧解难的,要是皇上放着你的安危不管不顾,那其他的臣子岂不是会有意见?就连百姓也都会跟着替你叫冤的呀,要不是你,他们能过上如今安稳的日子吗?”见他仍是不理解,赵氏缓缓呼了口气,耐心的解释道。
细细一想,她说的好似十分在理,柳培元释然的靠在了椅背上,又将书信拿在了手里,细心的读了一遍。
皇上的命令下达的突然,好在他自己的书信没有送出去,这一切仿佛冥冥之中注定,如果他的书信送出去了,事情还不一定会像现在这般顺利。
这件事可不是小事,主动去请奏,哪有皇上特别批准来得坦然?
想到这里,他突然站起身来,不顾赵氏疑惑的目光,径直走出了屋子,一路朝着书房而去。
当他站在鸟笼面前,一向沉稳的他突然柔和了视线,蹲下身子,打开了鸟笼。
白鸽好似有感应一般,扑闪着翅膀从笼子里飞了出来,落在了他的肩头,细声叫唤着。
“不枉我养你这么些年,在关键的时候,多亏了你的帮忙,日后我去哪儿你便跟我去哪儿。”他伸出手摸了摸白鸽的脑袋,笑弯了眉眼。
这一幕,被出来散步的林紫菀给瞧见了,躲在了墙角,偷偷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等柳培元将白鸽放回了笼子里,她侧身闪进了黑色的阴影里,没注意到柳培元的神色一顿,屏息以待的等候着时机。
柳培元在原地踏了几步,步伐越来越轻,听起来就好似一个人走远了的脚步声,随后,他踮起脚尖躲进了一旁的树丛里,隐秘了身形。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刻,林紫菀探出了个脑袋,左右看了一眼,猫着身子来到了笼子旁边,伸手打开了笼子门,一把抓住那白鸽,试图将它给带走。
白鸽灵性很高,知道这人来者不善,奋力挣扎着身子,翅膀敲打在她的手背上,疼得她一阵皱眉。
“站住!你拿我的白鸽做什么?”见时机已到,柳培元从树丛中站了起来,凌冽的双眼紧紧盯着她的背影。
林紫菀身子一僵,手止不住的颤了颤,因为瞬间的松懈,白鸽挣脱出了身子,径直朝着柳培元飞去,最终落在了他的肩头。
“二当家的,你怎么没走?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这白鸽长得漂亮,我只是想要带回去好好欣赏欣赏,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林紫菀慌张的摆了摆手,尴尬的解释着。
“哼,依照你的言论,理应是好生将白鸽捧在手里,怎会这般用力的捏住它的身子?”对于她的说辞,柳培元显然是不相信的,当即反驳道。
“我也是第一次接触白鸽,如果有得罪,还请二当家的谅解,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林紫菀不敢对上他的视线,着急着想要离开。
柳培元哪里肯放过她?要是他没有察觉到附近有人,只怕这白鸽早就惨遭她的毒手了!
“不要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个道理我想你清楚的很,白鸽虽小,可它对我的意义重大,你若是想要动它一根毫毛,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这还是柳培元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对着她发火,语气也不由得加重了许多。
林紫菀双肩一颤,哆哆嗦嗦的点着头,慌张的转过身,一路小跑着消失在了夜幕里。
等到周围变得安静,柳培元将白鸽重新放回了笼子里,随即提上笼子,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赵氏起初见了鸟笼,有一些排斥,怪他不该把这东西带进屋子里,可当她听了刚才的事情后,态度稍微有了些缓和,也开始捉摸着那林紫菀的动机。
白鸽是柳培元在路上捡回来的,说来也巧,那年正值干旱,柳培元奉命在外奔走劳累,这白鸽许是脱离了水源,在半空中飞不动了,掉落在了他的面前,被他本能的伸出手接在了掌心里。
等部队入营扎寨后,白鸽才有了些精气,扑闪着翅膀在营房里飞来飞去,也就是从那天起,柳培元特意让人做了鸟笼,将白鸽安置在自己的身边。
这白鸽对他的意义重大,岂能是别人可以撼动的?
不管林紫菀的动机何在,他都不会允许有人对白鸽做出什么事情来。
“林家的小姐生来就是个事儿家子,你可千万要当心一些,她要是起了坏心眼,那一定是针对了我们。”赵氏坐在了椅子上,忧心忡忡的提示道。
柳培元点了点头,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对了,皇上命我们搬迁至京城,那林家的小姐也要跟着一同前往吗?不如,我们将侯门府给她留着,让她自个儿发扬光大,你说行吗?”赵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眸放光的说道。
“这件事岂会是这么容易的?要是我们都搬走了,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仍在这闹灾的地方,老夫人怎么可能答应?”柳培元的确不是没想过这一条,当即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对于老夫人来说,林紫菀是她的责任,是柳家先辈看在眼里的事情,怠慢不得。
要是将她留下,老夫人必然会寝食难安,日日夜夜郁郁寡欢。
即便是现在对林紫菀不温不火,可她心里始终都将林紫菀当做是自己的孙女在疼爱。
夫妇二人一夜辗转,到了次日天亮,才缓缓的进入了梦乡。
柳无衣一大早便招呼着下人们建工,看着屋子逐渐成型,心里说不清的高兴。
等到日上三竿,柳培元起了床,来到院中溜达,顺带相告这皇命的事情,瞧见她勤恳的身影,嘴角不自觉上扬。
“小叔,这房子已经快要完工了,你过来看看。”柳无衣注意到远处的人影,眼前一亮,大声呼喊着。
“不必了,昨天收到了皇上的亲笔书信,命我们柳家搬迁至京城,这房子建与不建,已经不重要了。”柳培元缓缓走到了她的面前,知道她这段时间为建工的事情而操劳不已,有些歉意的笑了笑。
柳无衣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突然,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看了眼正在苦苦干活的下人,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一开始我也没有想过皇上会特批此事,让你费心了。”柳培元注意到了她的神色,上前了几步。
“我们走了,那永乐城怎么办?这里的百姓,都活在灾病的阴影当中,难道就要眼看着让永乐城灭亡吗?”当真的要走了,柳无衣却突然涌上了许多的念头,其中最深刻的,便是这永乐城里的百姓。
他们走了,这里的百姓就成了无助无援的隔离对象,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最终,永乐城会因为灾病而变成一座空城,了无人烟,荒山野岭。
这不是她希望的结果,即便她也真的很想离开。
“我们能做的就是奉命行事,百姓的事情,我们管不了。”柳培元垂下了肩头,有些无力的说道。
“不,你可以。”柳无衣突然笑了一声,紧紧的看着他。
柳培元没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好奇的看了她半晌,等着她开口。
“小叔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再加上永乐城又是极为昌盛的地方,这里要是衰落了,损失的只会是皇上的金库,只要小叔在皇上面前多提两句,他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柳无衣好似信心十足的扬起了下巴,双眼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