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情势越发的严峻,柳培元面上没有松口,实则心里却在估量着该如何对皇上请奏。
灾病来势汹汹,稍有些不慎,就会被染上,再想要治愈可就难上加难了。
府中一天之内死了两人,老夫人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平日里她总爱在院儿里打打太极,可现在她却大门不出,将自己封锁在了屋子里。
常嬷嬷胆儿小,面上时常挂着个厚厚的巾帕,对谁都是一副冷颜的模样,谁来与她说话,都仿佛是空气一般。
这样的氛围让不少人感到惶恐,生怕这病会落在自己身上,被柳家的主子们给丢弃进坑里,焚烧致死。
已经有数日没有和外界联系,府中的食材倒是够用,只不过有些盼家的下人喜欢站在大门口观望,明知道这大门不可能开启,却不肯放下心中的执念。
谁人离家不思念……
经过几日的相安无事后,众人脸上重获笑颜,也逐渐开始交谈了,气氛正一点点回温。
就在柳培元以为事情正朝着稳固的方向发展时,天色微亮,一声惊呼划破了寂静的长空,惹得下人们一个个惊起,面面相觑。
最着急的,莫过于柳培元,他快速的翻身下床来,披上外衣,脚步匆匆的朝着大门而去。
当他赶到的时候,大门前已经围上了一圈的下人和丫鬟,正紧张的谈论些什么。
再细细一看,那原本紧闭了数日的大门,不知何时被人给砍掉了门锁,大大的敞开着。
“这是何人所为?这是何人所为!”两声质问,饱含他心中的愤怒和无奈,深色威严,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回二当家的话,这大门是谁给打开的,我们也不知道啊!看这情形,只怕是昨夜里就被人给弄开了!”一名下人哆嗦着走上前来,微微低着头,不敢看他的双眼。
“昨夜里?昨夜里是谁在这里看守?”柳培元闻言一怔,随机问道。
这一问,下人们纷纷对视了几眼,似是在找那昨夜里看门的人,环视了一圈,那人的踪影无处可寻。
“这跑掉的人,难不成就是看门的人?”这时,有人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却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柳培元皱起了眉头,深深的看了眼大门的方向,急忙命人修整大门,并安排了两名护卫,日夜看守在门边。
大门出了事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柳无衣寻着动静来到大门前,大伙儿正准备散开,瞧见她,均是恭敬的喊了一声小姐。
“小叔,又出了事?”她匆匆走了几步,语气很是忧心的问道。
柳培元无言的点了点头,随即叹了口气,原本宽阔的肩膀顿时无力的垂下,和平时威严的他派若两人。
大门被重新修整完毕,下人们各自散开,唯有柳无衣站在了原地没有动,看着空旷的土路失神。
“大小姐,这儿不是一个好地方,还是趁早回去吧。”护卫见她一直没有走,于是轻声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日后这块地方就交给你们了。”柳无衣闻言淡淡一笑,缓缓转过了身子,朝着自己的住所走去。
因为身孕的缘故,赵氏心里担心不已,可又不敢拿自己的孩子冒险,只得站在门边,翘首以盼。
直到柳培元的身影走进了院子,她双眼一亮,急忙迎了上去,焦急的打探着情况。
“你就不要太过担心了,对孩子不好!”柳培元简单的敷衍了一句,微微略过她的身子,进了屋。
丫鬟们迅速端来了茶水,替两人倒上,规矩的站在了一旁。
“知画,四奶奶以后要是走出了屋子一步,我就拿你试问!”沉默了一会儿后,柳培元突然抬起手,对一旁的知画冷声说道。
这一番言论,将原本就有些愣神的知画弄得越发迷茫了,怔怔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赵氏,心中闪过一抹忐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赵氏也是有些疑惑,赶紧前倾了身子,一番追问。
“府中不太平,你也是明白的,我知道你闲不住,可为了我们的孩子,你就算是不舒服,也得忍下去。”柳培元缓和了些许语气,轻声解释道
“可你就没有想过让皇上……”一听这话赵氏立即激动了起来,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他给打断了。
“不行!现在的情势你不知情,唉,我……我也是无能为力!”说着说着,柳培元的双拳逐渐紧握,整个人微微颤动着。
赵氏闻言,渐渐恢复了冷静,看了他一眼,没再言语。
深宫里的事情,她从小便耳濡目染,赵父也是皇上身边必不可少的猛将,那些个恩怨,她何尝不是了解。
只不过危机当前,她除了能信赖自己的夫君,其他人她是不可能相信的。
“罢了,只要你在皇上身边一如既往地被重视,我也就别无他求了,这灾病啊,随它去吧!”赵氏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手背,安慰了一句。
柳培元知道她那是强颜欢笑,却也没有拆穿,反手将她搂在了怀里,神色十分的疼惜。
知画看着两人恩爱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笑着替两人端来小酒,柳培元豪爽的接过,誓要一醉方休。
换做以前,赵氏绝不会让他这般纵容,可当下事态不同,柳培元心中的苦楚,自是比天高,比地厚的。
“好喝一些,我先回房里休息了。”赵氏叹了口气,随即站起身来,悠悠朝房内走去。
柳培元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也没有多言语,一杯杯的灌着闷酒,面上逐渐染上红晕。
有了酒精的作用,他突然变得混沌了起来,当酒水喝尽,知画想要搀扶他回房,却被他给大力的拨到了一边。
迈着沉重的步子,他起身走出了屋,跌跌撞撞的身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摔倒一般。
知画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顿着急,叫了几名路过的下人前去搀扶着,生怕他这会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谁知道柳培元一路向西,来到了自己的书房,且吩咐下人们统统离开,自己一个人坐在了木桌前,拿起毛笔沾了些墨汁,唰唰写下几行字来。
神色笃定,丝毫不像是喝醉酒的人,不过这脸上的大片红晕却是十分明显的。
下人们不敢走,只得站在了门口一一观望着,等到他一声传唤,急忙簇拥着挤进了屋内,站成了一排。
柳培元知道门外人的没有走,潇洒的放下了毛笔,将手中的书信交给了他们手里。
这外边儿不能出去,书信要如何送到?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我这院子里有几只白鸽,你们随便选一只,让白鸽送书信出去。”柳培元见他们没有动,随即淡淡开口道。
“是是是。”下人们好似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称是。
等到屋内的一行人离开,柳培元看着空旷的书房发着呆,他刚才写下的东西不是别的,那正是寻求皇上帮忙的请奏。
要是皇上肯念在他这么多年的尽心侍奉上,帮助柳家搬迁,那必然是最好的结果,要是皇上不同意,那只能和柳家一块窝在这灾病频发的地方,从此永不踏入宫门。
皇上不是傻子,他身边的臣子有几个是衷心的,又有几个是能在关键关头护着他的,答案不言而喻,至少柳培元就算是其中的一个。
下人们放飞了书信,仍是有些担心柳培元的状况,折返了回来。
然而当他们走进书房的时候,却瞧见柳培元正趴在木桌上睡得十分香甜,嘴里不知在嘟囔什么,振振有词。
见此情形,下人们纷纷退出了屋子,轻轻关上木门,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一觉睡醒后,已经是下午三点,柳培元午时没有用膳,光喝了一壶酒下肚,这会儿已然是饥肠辘辘。
推开木门,看了眼外边的动静,他缓缓走出了屋子,来到院儿里,正巧下人们路过,恭敬的朝他打了声招呼。
柳无衣督促着建工,一忙便是好几个钟头,和下人们一起搬运着粗壮的枝干,没有一丝怨言。
偶然一个抬头,她看见不远处走来一抹熟悉的身影,随即轻笑了两声,步伐轻盈的迎了上去。
“小叔,已经快要做完了,你先验收验收今天的成果。”柳无衣对下人们的建工有信心,不禁激动了一些。
“有你看着我怎么可能不放心?这建工不是小事,务必做到谨慎入微。”柳培元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多谢小叔教诲,日后无衣定不会让你失望。”闻言,柳无衣重重的点了点头,十分的坚定。
府中的事情繁多,柳无衣一旦投身进了建工里,对其他的事情也就没有什么追求了。
老夫人那边处处需要人给看着,常嬷嬷贪生怕死,她身边没有一个靠谱的人。
那林紫菀自从上回出丑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老夫人传唤了两次都被无情的回绝,最后也只有随着她的性子了。
看着眼前这欣欣向荣的场景,柳无衣不禁有些惆怅,安静的日子还能支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