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儿顺着长廊一路走去,已经是深秋时分,园子里中的梧桐全都黄了叶子,落了有大半了。光秃秃的枝头在碧蓝的天空的陪衬下,显得格外冷清。
廊子上落了许多枯叶,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下午显得分外清晰。云贵妃素来喜欢这些落叶,都不许人扫去,便积了许多在这里,倒快要看不清原来的面貌了。
走过长廊,便是云贵妃日常居住的芙明殿。月眉正在殿前廊子底下坐着做针线,见悠儿来,亲热地喊了一声“妹妹”,便引了悠儿进去。
这时候画扇刚用了午膳,正换了衣衫。早上梳好的发髻此时已经松开,在脑后随意一挽而已,无限慵懒。
悠儿躬身喊了一声:“娘娘。”
画扇闻声偏过半张脸来,如画一般的眉眼含笑。近日来由御医精心调理,加上画扇自己也小心注意饮食起居,身子一日日好起来,脸色也见红润,越发地显得娇媚无限。
“有事么?”
悠儿笑道:“奴婢是受了陈妃的托来的。下月初是陈妃娘娘的生辰,娘娘的意思是想请娘家的母亲进宫来,许久没见了,怪想的。”
自册封做了贵妃,这皇后之位又尚悬空,虽然只是一宫主位,后宫之事也不得不揽下来做。才不过六七日,便已经让她焦头烂额。好在有月眉在身边提点,悠儿也肯帮忙,不至于手忙脚乱。
画扇也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你也是懂规矩的。这妃嫔娘家人要进宫,并不是本宫答应了便是的。”
悠儿道:“皇上那边,奴婢已经请示过了。”
画扇愣了愣,随即冷然一笑,不再言语。悠儿只当她是恼了,急忙说:“娘娘且息怒。奴婢也是为娘娘好。陈妃虽然不受宠,好歹是个正三品的位份,娘家在朝中也是有权有势,今日与她一些好处,将来……”
画扇摆摆手:“本宫都知道,过会儿就让月眉下去安排。”顿了顿又问:“皇上昨夜歇在哪儿了?”
这六七日以来,连宸祈夜夜都歇在芙明殿,只单单昨日,画扇等了有到子时却都没有来。遣了人去问,却什么都闻不到。
心中不禁起疑。
只见悠儿也是一脸不自然,只道:“皇上昨夜……接了兵部的折子,就在御书房……”看着画扇淡然地看定她的脸,只好无奈地,“请娘娘别为难奴婢了。”
话音未落,画扇手中玩弄着的一把云罗画扇便啪的一声砸在几案上,翠玉扇柄应声碎成两段。
悠儿吓了一跳,一时愣住不敢说话。
画扇咬牙,只觉得心中的酸意一阵一阵地泛滥,不断涌上心头。半截扇柄在手中,几乎要被捏碎。
良久,心中终于平静下来。她缓缓吐了一口气,反若无事一般走至榻边躺下。
“本宫累了。你退下罢。”
悠儿如获大赦,急忙行礼告辞。
月眉上前来,端上一杯新冲泡的菊花茶。画扇接过,轻轻抿了几口。怅然若失地:“他……去了她那里。”
月眉叹了口气。
“娘娘,别想了。”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何必要再为那个男人纠缠,这样只会让自己越来越痛苦。
画扇虚弱地笑笑。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
只是忍不住。
呆呆地躺了一会,她忽地起身:“月眉,更衣。”
月眉道:“娘娘可是想到园子里走一走?”
画扇摇头:“去瞧瞧裘小姐——未来的皇后。”
月眉道:“娘娘,只怕不好罢?”
画扇自顾自起身:“我只是去瞧一瞧,又不做什么。这宫里有哪条规矩,不许贵妃出门去探望宫中的女眷?”
虽然如今裘敏在这宫中,是除去画扇之外最为尊贵的女子了,只是没名没份的,所居不过是一间一进一出的小阁,只是皇帝偏爱,布置得倒是极为雅致,一点不比那些妃嫔的要差。
甫一进园子,还没到裘敏居住的霞影阁,便瞧见裘敏一身烟霞色的衣衫,立了在一株极大的梧桐树底下,仰起头瞧着什么。
画扇嘴角掠过一丝不经意的冷笑,走过去:“裘小姐这是在看什么?”
裘敏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便忽地别扭起来。
在宫里住这许久,因为心里的疙瘩,与画扇却不过见了一两次。尤其是画扇封了贵妃之后,更是没有打过照面,如今咋一看到,心中不免怪怪的。
“我在看那树上的鸟儿……”小心诺诺地。
画扇笑得灿烂,亦抬起头来看。
只是秋阳刺眼,出去一片火一般的红色,什么都看不到。裘敏看着她这样子,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真是美若天仙,一身素白色的衣衫在身上,却不苍白,只觉得流光溢彩。
难怪,难怪太子哥哥会如此痴情于她。
低下头,却看见画扇的一双脚,正站了在一旁一棵梧桐落下的阴影之上,仿若站在树枝上一般。
“娘娘可听说过,凤凰尊贵,只肯在梧桐上落脚的。”她忽地出声,诚恳地。
她……
将来一定会是皇后吧。
太子哥哥那么爱她,一定会立她为后吧?她便是那只凤凰呵。
画扇闻言低下头来,表情怪异地看着裘敏。
“凤栖梧桐……”
连宸祈是和她说了什么吗?宫中人都知道,裘敏极爱梧桐的,她今日这话的意思,是她将来定会是那只立于梧桐之上的凤凰么?
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裘敏低下头去。画扇嘴角忽地扬起笑容:“自然是听说过的……”方要说下去,缺忽见远处一个玄黑色的身影在众人的簇拥下而来,忽地变了语气,“妹妹近日来可好?本宫初掌大事,忙得是焦头烂额也没空过来看看。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叫巧儿来要便是了。”一边亲热地拉住裘敏到一边坐下。
连宸祈跨进园子,见画扇再此不禁惊讶:“你怎么来了?”画扇笑:“我来看看裘小姐。”
裘敏也是笑:“倒烦劳娘娘关心了。”
连宸祈见她两人手执手站着,一样的笑靥如花,仿若再亲不过的姐妹一般,不禁微笑。
这样,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