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天生捧起一把冰凉河水洗脸,却发现冷却不了那一身沸腾,他再看一眼船下的漆黑,灰蒙蒙的倒影中,他看到一双血红的眼睛正凝视着他。
“我,这是怎么了?杀了人,为何一点负罪之感都没有?”自语喃喃,他在镇定心神,先前的惊怕胆寒恐惧依旧在他脑海中沉浮,却被另一种力量狠狠压下,压入深谷当中。
那种力量到底是什么,骆天生也叫不出名字,他唯有能做的,便是冷静下来。
“老子可是要成仙的男人,区区杀人算个老几,人世算个什么?以后等着本大爷的可是妖魔鬼怪漫天神佛,老子总有一天要跳出局外当个弈者,而非是如今样连棋子都不如的芸芸众生!”骆天生如此暗想,在内心告知自己。
抱负能壮人胆,灭一切杂绪。
当骆天生重回船板上,手持青锋剑冷眼看着依旧未闭眼的年轻公子的尸体,他冰冷询问公羊苦林,道:“你这侄子,他叫什么?”
公羊苦林原本乐呵呵,听到骆天生这问话觉得奇怪,问:“看你衣着该是山野之民,杀了人还不快快逃命,莫非等官府来了抓你回去吃牢饭,问他名字做甚?”
“杀人偿命?”骆天生虽余惊未消,却也恢复几分清明,来到那年轻公子边上,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那喉咙一窟窿死不瞑目的公子抱起,随手扔到河中。他转头回答公羊苦林的问话,冷笑道:“那就让那些捕快查吧!”
“啪啪!”
公羊苦林鼓掌不说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不知脑中想着什么,嘴里笑道:“哈哈,好一个毁尸灭迹!”
打量了一番骆天生,片刻之后,他再开口:“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魄力,若不是你看起来没有一点练过武学的痕迹,说不定我倒可以把你收为己用。不过……”
“不过什么?”骆天生诧异,他知道这个杀侄子的公羊苦林没打算杀他,否则不会跟他废话这么半天。
公羊苦林道:“不过,我认为重中之中,你还是先逃命才是真,我杀的也就两个看门狗罢了。你杀的,可是青风镇公羊家的三公子!即便你将尸首沉河,不出十天半月,便会有公羊家族的人找到线索,然后寻你!或许你已经猜到,我那掌管公羊家的大哥并没死,如今死了宝贝儿子,可会痛上许久的!”
骆天生握剑的手一颤,往后退了几步,望了一眼即将到达的河岸,却没有打算逃走。连仙人都见过,一个青风镇公羊家又算什么,莫不是还能上天了?
借着杀人余势,他对着公羊苦林怒眉道:“我听过江湖,却未见过江湖,不过,若真有那等奇人异士能从一具死人尸体上寻出是我杀了他,那也算我倒霉。但是,杀了便是杀了,你一个堂堂江湖高手废话还真多,你只要告诉我这年轻公子名字就可以了。本大爷此生杀的第一人,若名字都不知道,将来行走江湖时有人问起,如何去与人吹嘘?”
公羊苦林听了,神色微微一愣,却是严肃了下来,他目露怀疑,“这小子莫非不是第一次杀人?”
不过很快,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当年他第一次杀人,与先前的骆天生是一个模样,甚至后怕到三天没敢合眼。
“好一句行走江湖,还要与人吹嘘!我告诉你,他叫公羊仁,二品武者,你现在就可以去与人吹嘘了!”公羊苦林收起疑色,觉得面前这少年性子与他年轻时候有些相近,便夸赞起来,接着道,“小子,我很看好你,想问你一事!”
骆天生不解,也不多问,直接道:“说!”
“我打算传你一套武技,你若大难不死闯出一番名头,我还你一片荣华富贵,你认为如何?”公羊苦林笑容可掬目露真诚,骆天生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猜不到他任何心思。
不过,骆天生从不会相信天底下掉馅饼的好事,即便遇见那仙人,也是十死无生换的。虽不知那仙人是何目的会在意他这么一个小小凡人,但对方若无原因,岂能无缘无故传法?
骆天生问:“我要付出什么?若是代价太大,马上船便靠岸,你让我离去吧!”
公羊苦林由微笑转为大笑,看着骆天生只觉得他好玩,掏出一本发黄薄卷,扔向骆天生,同时笑道:“你认为老虎抬脚救了一只蚂蚁需要什么理由吗?这本《血战功》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法,却也算练力佳法。你起步较晚,但若有天姿,武学修为达到一品当不是什么难事!而且,此秘笈中有几式剑招,强大无比。”
骆天生接书,入手一片霉味,隐约之中《血战功》这三个字浑圆苍劲,看似并不平常。不过实在是破烂,而且残缺,想必不是什么好功法,但他还是接了。
“砰!”一声轻响,船靠岸了,因为没有公羊苦林的操控,不知已经顺流而下了多行了几里了。
望了望岸边,骆天生收好秘笈,微笑道:“那就多谢大人高看了,不过你觉得我这模样,会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人吗?”
“不是!”公羊苦林如实回答。
骆天生哈哈一笑,这才过去不到片刻,杀人之后的余吓便抛到脑后。他跳下河边沙地上,也不慌忙跑路,而是对着公羊苦林抱拳,道:“既然如此,那便后会有期。不过,我虽知你名讳,却指不定真假,所以我不问你身份以及恩怨,你也莫问我名字,若有朝一日我真有所成,定然要去享一享你口中的荣华富贵!”
“告辞!”骆天生道。
公羊苦林嘴角露出一丝狡黠,不知在想些什么,回答骆天生:“等你!”
少年离去,身怀江湖武功秘笈且不说,脑中更是刻画着修仙之法。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骆天生原本不信,但此次他信了!虽然隐约之中觉得不对劲,但他很轻松,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能力,正如公羊苦林所言,老虎会在意蝼蚁吗?
当骆天生隐没入山林,公羊苦林撑船继续顺流而下,许久之后,河流经过一处峡谷深处,他放了一把火,顿时船上升起浓烟。
而他自己,则是借着石壁凸出,运用轻功几个借力便一跃而上来到了悬崖顶,公羊苦林吹了一声口哨,树林中立马有异动,那是人奔跑的声音。
很快,两个一身轻甲的蒙面人来到公羊苦林身前,跪伏在地,显然公羊苦林的地位比之他们二人要高上不少。
公羊苦林目望远方,随口道:“你们二人刚刚跟在河边,都看到了?”
“回禀大人,小的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到!”两人纷纷回答,大气不敢喘一下。
公羊苦林收回目光,他未让两个蒙面人起身,两人不敢动一下,他打趣道,“你们二人还真是深得那位真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如出一辙!”
两人惶恐,连称不敢,纷纷表示忠心,却没等到公羊苦林的道发难,而是听到他说:“不过,回去禀报该怎么说还得怎么说,知道吗?”
两人头低的更低,如蒙大赦,回答:“是是是!”
“起来吧!我没那么吓人。”
两人起身,诚惶诚恐般告辞离去,背心已经被汗水打湿。
“哦,等一下!”两人刚刚走出去不到十步,公羊苦林沉了眼睛,提醒道,“别忘记禀报你们的主子,我看中了刚刚那少年!”
风吹月动,两名黑衣人已经离去,公羊苦林孤身站立,脑中思索良多,突然,他发出一声莫名笑声。
一块令牌出现在他手中,正是先前给公羊仁看的那家主令牌,不过被他轻轻一捏,便成了飞灰。
公羊苦林喃喃:“大哥,不知道我给你的礼物你是否喜欢?唉,真想让你知道是我杀了你儿子,不过太早暴露的话,总觉得……”
话到一半,他想起了骆天生,在他眼中那个杀人如恐事后心安的山野少年,转口之间,他道:“小子,怪只怪你深夜行路,恰好被我提前发现,设了此局。不过,机缘还是灾难,就看你自己造化了。我也先不查你姓名家世,不过你要能活下来,便知道这江湖可不是这么好入的,人心险恶呀!”
随后轻身如燕,转眼便飞入身后的林间。
当清晨的露水折射出炫目的阳光,骆天生疲惫不堪!离开了渡船,他没有选择停留,借着杀人之后余下的煞气缠身,带着凶神恶煞相,他连行数十里,终于看见了黑石村的影子。
骆天生手持青锋剑,上面的血迹已经被他用树叶擦去,青光影影。
“这东西还真是烫手啊!”
他不愚笨,稍微一思索,骆天生便明白公羊苦林的举措,先是假扮船夫,后让自己杀人,再来送出功法秘笈,更是强调其中有剑招威力强大。
这一切的一切都表示着一件事,祸水东引罢了!
“看那公羊苦林的言行,与那青风镇中的什么公羊家族恩怨似乎不小!但是,为何要将祸水引向我这边?而且看其模样有些看重于我,但又为何要设局害我?”骆天生百思不得其解,便不再去想,劳神伤心又无益。
公羊苦林口中的荣华富贵骆天生没有指望,不过他得出一个道理,江湖人心悱恻。
很快,他看见了村里有人走动,知道不能再犹豫。他不舍的望了望手中的青锋剑,找到记忆中这山林的一处泥潭,从身上的麻布衣服扯下一条条细布接成长绳,将青锋剑沉了下去。
做好记号,掩盖好泥潭上方的绳子另一头,骆天生这才放心。
“小心使得万年船!”
不过,见了公羊苦林诡异身法,见了公羊仁的不可一世,甚至感受了亲手杀人的恐惧与后怕,骆天生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懵懂少年了。
热血与幻想让他有了一颗变强的心,对江湖的渴望越发的强烈,而不是限于黑石村这一亩三分地。
仙法难求,那便先从人法开始。骆天生心态很平和,没有陷入魔症,他思索之下,已经开始制定练功计划。
但是骆天生同样苦恼,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应付那个恶毒大嫂以及解释死而复生的事情,还有即将到来的公羊家族的怒火。他知道纸包不住火,该暴露的总要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一拍额头,骆天生直接走出山林,走向黑石村,自嘲道:“还真是压力山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