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河水涛涛,即便如今是六月天,骆天生也能感受到森森寒冷凛冽。
船头一盏油灯,散发灰暗的土黄光,隐约之间,将几人的脸拉扯的狰狞可怖。
骆天生退到一旁,不敢加入这片一触即发的战斗,什么是血光之灾,此刻他就感觉若是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有血光之灾,一命呜呼。
“你不是我叔叔,你到底是谁?”那年轻公子被两人护在身后,却是傲气不减丝毫,握着青锋剑,质问不再装作老翁的中年人。
“都说了是你叔叔了,莫非贤侄真是离族太久,忘记了我?”那中年人依旧笑呵呵,不为所动,掏出一块令牌,上面写着公羊二字,继续道,“你瞧瞧,现在信了吗?”
“公子,这人心藏杀机,莫要信他鬼话!”两个护卫更加警惕,大有一言不合就出手的趋势。
“那是家主令牌!”
年轻公子惊呼,连退两步,惊恐道:“我爹爹的令牌,怎么在你手上!”
中年人摇头,将令牌收好,收起笑容,冷漠道:“自然是杀人越货,莫不是你以为那老东西舍得将这东西随手赠人?”
“你杀了我爹?”那年轻公子顿时嘶吼起来,声音颤抖激动,“不可能,不可能,我爹可是后天强者,别说在青风镇这一亩三分地,就是整个安阳郡,都是能排进前十的江湖高手。”
“这人谎话连篇,杀了他,给我杀了他!”那年轻公子撕心裂肺,疯狂起来。
“唉!都是去省城见过大世面的人了,还是这般不开窍,侄儿,你可真丢咱们祖宗的脸!”中年男人见那两个护卫杀来,迎风不动,显然未将两人放在眼中。
“去死!”
一个护卫刀光溅起一片雪白,直直朝着中年男人劈砍过去。而另一人则是一跃而起数米之高,如恶虎擒食,要绝了中年男人退路。
两人配合精妙无比,落入骆天生眼中,一股杀伐血气刺激着他的内心:“好刀!好气势!”
“那中年男人在托大,还是刚刚是装模作样?”眼见刀光落下,离那中年男人不过咫尺,而后者依旧一动不动,骆天生不由得猜疑。
此刻他已经到了船边,若是一有不对,他便打算跳下河中以求生机。
“滚滚滚,小猫小狗也敢在本捕面前蹦跳!”
谁知,那原本必死无疑的中年男人,只是轻轻松松一甩手,便生生用指尖夹住了两名护卫的刀尖。
“叮!”
中年男人发力,刀断之音传出,响彻整个渡船,有些刺耳。两个护卫,顿时就被震飞出去,惊动了马。
伴随着中年男人的笑声,一把折扇不知何时出现在其手中,他道:“魑魅魍魉,六扇天下!”
“你是……”两个护卫一听就要后退,眼露恐惧,惊叫出声。
却在这时,那中年男人手中扇子露出锋利尖刺,起手之下隔断了两名护卫的喉咙,后面的话语瞬间转换成了“咕噜”的咽血声。
“砰砰!”两声轻响,两名护卫倒地,电光火石之间,局势瞬间转变。
“我是谁,岂能是两条狗能叫的?”中年男人收起扇子,犹如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看也不看那尸体一眼,仍带微笑,盯着那年轻公子,“来来来,仁儿,乱咬人的狗不叫了,咱们两叔侄继续叙旧!这么多年不见,你都已经这么大了,难得,真是难得!”
“你到底是谁?”那年轻公子嘶吼,颤抖,看到中年人走近,他只能一步步往后退去。因为两名护卫的死,他原本见到那令牌的愤怒之火犹如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剩下的,只有恐惧与胆寒。
“好强的指力!好快的速度!”骆天生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却又热血澎湃。他眼睛时不时落在那两具还散发着热气的尸体上面,不知为何,心跳扑通扑通,比之往常快了数倍。
“这才是真男儿,有仇杀人,血溅五步!”如是想到,骆天生不由得往前踏了两步,想要看得清楚一些。
“哈哈,既然侄儿想知道,那我便告诉你又如何!”中年男人相当自信,他离那年轻公子已经不足五步,若是想杀对方,对方必然逃无可逃。
当然,若是年轻公子孤注一掷投河求生,或许有那么一丝生机。
“他必死!”骆天生观察着两人的动作神情,他察觉到了中年男人眼中的浓烈杀机。
果不其然,中年男人一跃而起,手中折扇翻转之间有片片银光生起,那是一片片刀锋,伴随着一声大喝,朝着年轻公子四肢射去。
“让你做个明白鬼又如何?本人公羊苦林!”
年轻公子在面前挽起一片青影,以青锋剑相挡,不敌,被那刀锋射入血肉筋脉,痛苦非凡。
“公羊苦林!”他大声嘶吼,陷入惊怕,只觉得死亡如此临近。
猛然,他大呼:“是你,是你这个罪人,当年我爹饶你一命,你居然……”
年轻公子似乎想起了这个名字,一脸动容,难以置信。自知必死无疑的他,瞬间瘫软在地,手脚被刀锋割断了筋脉,失去了最后一点强撑的力气。
“你居然恩将仇报,杀我父亲,如今更要杀我,那我那两个哥哥想必也已经遭你毒手了吧,呵呵,可笑,真是可笑!当年,我爹就该一剑杀了你,而不是一巴掌碎了你根基!”
“哼,当年之事,你以为真是你父亲放我一马?”公羊苦林冷笑连连,“罢了,时辰已到,该送贤侄上路了!”
“不!”
年轻公子恐惧,感受到了死亡即将降临,他想孤注一掷,朝着船边靠去,要求生机。
公羊苦林似乎早已经预料到对方的心思,他出手飞快,一条绳子如有灵性飞出,年轻公子瞬间被五花大绑,倒在地上。
“去死,你这个杀人犯,我是云水门的弟子,你不能杀……”那年轻公子在船板上翻滚,发出语言威胁,叫喊声撕心裂肺。
“聒噪!”公羊苦林一怒之下,直接用擦拭折扇的白锦封住了年轻公子的嘴巴。
随后,他对着骆天生勾了勾手指,目露邪光。
“你,过来!”
骆天生原本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却没想到这公羊苦林会叫自己,顿时一愣,一边想着如何逃离这场杀局,一边揣摩中年男人的心思,“他想做什么?”
“易容,伪装,明明有如此能力,为何还要扮作船翁,直接杀了不就好了?”
惊疑交加的骆天生卑躬屈膝,暗恨自己为何不在山林久呆,至少弄清楚那三幅图画中的其中一副,哪里还会如此狼狈?
见了公羊苦林的身手,骆天生深知躲不过,即便他跳河对方也必然能在中途将他劫杀。
骆天生缓缓走近,近距离之下,他看到了地上翻滚挣扎的年轻公子。然而只看了一眼,他便将目光对向公羊苦林,有些惊惧道:“大人,不知叫小的所为何事?”
公羊苦林看也不看骆天生一眼,折扇收起插入腰间,直接指着地上的年轻公子,如是命令:“捡起那把青锋剑,杀了他!”
“杀,杀了他?”骆天生难以置信,声音颤抖,看着地上沾满那年轻公子血液的青锋剑,不敢去捡,“大,大人,您这样的本领,伸手就可以做到,为何,为何非要……”
谁知,公羊苦林一语打断,他目光望向骆天生,让后者如坠冰渊,语气更是森然凛冽刺骨,一字一顿道:“杀了他,你活!不杀,你与他一同死!”
骆天生背心被冷汗打湿,身体开始颤抖,他听过死人,也见过死人,但杀人,却从未试过。
“呜呜,呜呜……”年轻公子露出恐惧的目光盯着骆天生,让他不敢动一步。
“捡起剑来!”
公羊苦林瞧出了骆天生内心的恐惧,一声大喝,将骆天生吓得瘫坐在地上。
骆天生战战兢兢,伸出颤抖的右手去触摸那青锋剑,只觉得冰冷入骨,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怎么办?怎么办?”骆天生不停询问自己,年轻公子的眼神让他感到可怕,那种对生的渴望,让他只觉得是那样的怨毒。
“杀了他,你活!不杀,你死!”公羊苦林的声音如同魔魅,再次回荡在骆天生耳边,让他握住青锋剑的手不停颤抖,剑尖不知何时已经抵在年轻公子喉咙处。
“哈哈哈,对,就是这样,一剑封喉!”公羊苦林夸赞,大笑出声,听在骆天生耳中,是那样的刺耳。
骆天生感受到了来自公羊苦林的死亡威胁,他知道,身后的那个杀人犯一定会说到做到。
“杀杀杀!”
骆天生颤动着站了起来,他大吼三声给自己打气,然而作用明显不够,对于杀人的恐惧,来自于天生的恐惧。
“刺下去!”,“刺下去”,“刺下去”,内心一个声音在如此压迫着骆天生,“他死了,你才能活!”
然而另一个声音,也在回响:“他是人,你不能杀,你将受到恶毒的诅咒,你的手将沾满鲜血,你将不再是人!”
“杀!”
公羊苦林下了最后通碟,他的声音传入骆天生脑海,使得后者思维混乱,满头大汗,恐惧布满心灵。
“我不能死!我要回去照顾爷爷!我要纵情江湖,我要踏遍山河,我要成仙!”
“啊!”
骆天生突然一声大吼,在颤抖与惧怕中,他还是刺了出去。
青锋入喉,年轻公子死不瞑目,骆天生望去,只觉得那双眼睛是那样的让人恐惧,怨念缠绕,恶毒满布,狰狞无比。
伴随着年轻公子最后一口气落下,骆天生慌忙中跌跌撞撞,他趴在船边,不停呕吐,望着河中的少年面容,只觉得陌生而恐怖。
唯有公羊苦林,目望河岸远方,嘴角露一丝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