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心,无分好坏,却讲情义,知牵挂。
若说是那恶妇李大鹅遇了害,骆天生或许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即便是听闻骆成被打得重伤在家,骆天生依旧心无波浪。
然而王瘸子讲的,却是让骆天生勃然大怒,他重复着王瘸子的话,如同质问:“我那未出世的侄儿真被那些人弄得胎死腹中?”
骆天生这一怒,却是将王瘸子爷孙两吓得不轻,令得两人连连后退。骆天生这才发现,原来他这杀人斗凶留下的血煞之气在这些普通人面前居然有这么大的震慑之力。怪不得有人说过,那些经常宰杀牛羊猪狗的屠夫,一般都阴邪不近,大多能越活越久。
背负着王瘸子装柴的背篓,听着王瘸子讲了一些事,骆天生可谓怒上加怒,原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真是那平日里仗势欺人的李来福。
事发在一个月前,张老爷一去不复回,李来福便鸠占鹊巢。想来是知道张老爷不会回来,李来福顿时翻身做了主人,摆足了老爷架子。不仅接手了张老爷这些年买下的田地,更是心犹如血盆大口,想要垄断一村良田,让全村人替他打工。
他这一举动可谓引起了众怒,但无人敢反抗,因为李来福身边跟着村中的地痞二人组,刘癞与李麻。那两人可是成天游手好闲无恶不作,即便村长王化书拿他们也毫无办法。
但王化书聪明,既然奈何不得,不如狼狈为奸。张老爷不好巴结,区区一个李来福他自然搞得定。于是两人蛇鼠一窝,收购田地的价钱自然再次压了一压,短短不出半个月,整个黑石村九成田地都归拢了他们两人户下,而村民则成了长工,却敢怒不敢言。
正因为这样,手脚不便的王瘸子才会跑到这么远来砍柴,因为那近些的地方,已经太多村民。
至于那剩下的一成,要么田地地势差,要么是打死不愿卖掉。而骆成夫妇便是后者,才落个如此下场,骆成被那两个地痞打得卧床不起。李大鹅上前劝阻拉扯,拉扯中肚子撞上石头,胎儿身亡。在这利益面前,她与李来福那点微不足道的亲戚关系已然成了笑话。
“王瘸子你放心,我今儿个回去,自然叫那两人到下面去见见咱们黑石村祖祖辈辈的英灵。”骆天生劝慰,紧了紧手中青锋剑。
王瘸子虽是点头,却是突然想起上次骆天生提刀欲杀李大鹅一事,反而心生忐忑,担心驱狼招虎。李来福王化书再怎么做恶却不害人命,这骆天生虽是看着有情有义,但这可是动不动就会杀人的呀!
在王瘸子心不在焉中,不出半个时辰,几人便来到了黑石村外。虽然才过去短短不到两个月,骆天生却有一种久违的亲切之感,这很是奇怪。
骆天生放了背篓,对王瘸子道:“你且安心回去,我先去那牛棚看看,随后便去斩了那两条为祸乡里的恶狗。”
不待王瘸子回话,骆天生便领着青秀离去,还是原来的小路,还是熟悉的街瓦,不过如今走在这条路上骆天生却是有一种别样的感觉,至于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那老头子在怕你。”青秀兴许觉得无聊,提醒骆天生。
“我知道,他在担心杀了小恶招了我这大恶。”
青秀诧异,相处不久,他一直以为骆天生是那种有胆无谋的人,不过如今想来定然是错了。面前这个年轻人年岁比他还小,却看来并没有他想得那般简单,不过也是,若是简单了,公羊苦林又怎能让他陪同这少年下山呢?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一处土石混合搭砌的青瓦房外,骆天生第一眼看的却不是那从内紧闭的大门,而是这房子外面的小小牛棚。
骆天生眼中闪过一丝莫名悲伤,牛棚虽在,但那醉酒的老人已然不知身在何地。没有犹豫,他直接一跃而起,又躺了上去,犹如一个孩子般翻滚。
一层灰尘飞扬,青秀不知不觉往后退了两步,鄙夷的看着骆天生,不明白他到底在演哪出戏。
谁知骆天生忽然转身,躺在那干草上很是自在,没有丝毫怨怒,反而挂着笑容,道:“我和爷爷从前就睡这里,睡了七八年!”
一语惊醒梦中人,青秀一愣,只觉得面前这少年与他这几日见的有些不同。如今骆天生的话听在青秀耳中,总觉得怪怪的,听起来辛酸,反而带着一丝幸福。
突然,那紧闭的大门忽然大开,掏出一个肥头大耳,却早没了往日的圆润,显得有些憔悴,生了皱纹。
骆成听到外面有动静,以为是那地痞二人又来滋事,便让李大鹅悄悄看下,如果真是,一定要用屋里的桌子铁锹从里面抵住。
“嘭!”
门开了,又瞬间合上,顿时引起了骆天生两人的注意。
“谁,谁在外面?”骆成躺在床上,面容苍白,声音无力。见到李大鹅如此惊恐,连忙发问。
李大鹅双眼睁圆,说话吞吞吐吐:“他,他,回来了!”
“他们!”骆成大惊,看了一眼家徒四壁,他心生悲凉,却是拿出了一股豪气。
“那两个狗娘养的,成天跟在李来福身边为非作歹,来了一次又一次,大鹅,你去把那菜刀拿来,今儿个我要跟他们拼,大不了……”
“不不不……”李大鹅从未如此惊慌过,她知道骆成把外边的骆天生当作了地痞二人组,急忙摆手纠正,“不,不是他们,是他,你那……”
“砰!砰!砰!”
这时,敲门声响起,将李大鹅惊得顿时坐在了地上,不敢再说话。
骆天生原本打算离开,却是想了下,既然来了这里,说不定这辈子也就是最后一次了,不妨再见一见他那位大哥,看看他和老爷子被“赶出家门”后这一家子是不是好过一些。
里面传来骆成虚弱的声音:“谁,谁在外面?”
“我,骆天生!”骆天生直接回答,并不隐瞒。
顿时,里面寂静了下来。
隐约之间,骆天生听到这样的苍白声音:“快去开门,我弟弟回来了,快去开门。”“不,你不能去,他见不得你,是来找你寻仇的。”“他是我弟弟,我要开门见他。”“算了,不能开,不能开呀!”
许久之后,里面再无动静,骆天生知道,这门肯定是不会再开了。轻轻一叹,骆天生问青秀:“你有银子吗?”
在青秀不情不愿的目光中,骆天生将那整整一钱袋上百两银子从门缝中抛了了进去,随后转头就走。
“咚!”
躺在床上用耳朵听着门外动静的骆成忽然听到一声轻响,他定睛一看,那门口边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钱袋。
李大鹅同样听到,他又惊又怕走过去将钱袋捡起,当着骆成的面打开,顿时,白花花的银子洒了出来,两人从未见过这么多钱。
骆成见此,从床上爬下要去开门,却狠狠摔在了地上。一个男儿,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他知道,他与骆天生的兄弟缘分,在这一刻才真正的断了。
两人离开了骆成家,直直朝着张府走去。在骆天生看来,那李来福等人必死。什么狗屁衙门,什么狗屁律法。他连公羊苦山的两个儿子都敢杀,还怕这区区乡绅村官?
一路行走,青秀兴许觉得骆天生先前的举动怪异,他随口发问。
“刚刚你若想进去并不困难,却为何不进?”
“因为心!”
“既是心中不愿,又为何留下钱财?”
“因为心!”
青秀似懂非懂,若论实际年龄,他比之骆天生还真大不了几岁。
“你这心,还真是古怪!”
骆天生没有再回答,他心情复杂,既不好,也不坏,却是很想杀人。
很快,张府露出了头来,即便在这大白日,里面也是张灯结彩,更有喇叭唢呐声传出,想来是那李来福在招待贵客。
“等下你不必出手!”骆天生转头提醒青秀,不知为何,他并不希望黑石村的事有外人插手。
青秀耸了耸肩,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我本就不打算出手。”
两人来到张府门前,被两个护卫拦住,骆天生不认识,这两人并不是那王石牛与张安,而且仿佛还不是黑石村的人士。
“两位何人?”护卫开口询问根底。
骆天生看着那门上一大大的手“寿”字,大笑道:“你们看我这等打扮,自然是来给李老爷祝寿的。”
两护卫半信半疑,却是不敢放行。在这乡野,自然没有所谓的请帖,即便有,山民也不识字。
然而其中一个护卫有些机灵,他笑眯眯的伸出手来,道:“既然是老爷的朋友,那自然是贵客,不过这寿礼!”
“自然有!”骆天生哈哈一笑,朝着青秀挤眉弄眼,很快,又从对方身上坑出了一枚金戒子。
“你们悄悄,这寿礼如何?”
两人接过,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他们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这金光闪闪的东西,顿时哈喇子流了一地。
“请进,快请进!”
拉着一脸肉痛的青秀,骆天生择了一个偏僻的位置。
“你小子,刚刚那枚金戒指乃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传给我的,那可是传家之宝,你……”
骆天生却是直接打断青秀的话,嘿嘿笑道:“这李来福给张天全当了管家多年,荷包里要说没点东西,你信吗?”
听闻此话,青秀顿时来了精神。张天全这个名字是他告诉骆天生的,正是这张府原来的主人,也就是如今北阳镇张府的主人张老爷。
“原来这人是张天全那地主的奴才,那一定,嘿嘿!”一听到钱财二字,青秀顿时嘴巴合不拢了,如同外面那两个护卫一般哈喇子流了一地。
骆天生这才发现一个问题,怪不得钱袋给了骆成夫妇这青秀身上还掏得出值钱的东西,感情是对钱财情有独钟啊!既然如此,骆天生也就放心,以后爷爷再也不用担忧他出门露宿街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