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整个黑石村最神秘的一人那定然就要数这张老爷了,只因为七八年前他孤身一人搬到这黑石村以来,一直深居简出神神秘秘,别说他的过往,就是他的名字如今整个黑石村恐怕都无人知晓。
但他透露给所有村民的唯一一个消息便是,他一有钱二有权。曾经王化书和他闹翻过,引来了青风镇的知府,本以为要斗一斗这地主,却没想到那知府对这张老爷却是毕恭毕敬。
不过今非昔比,骆天生可不是原来那个骆天生,张老爷的出现虽然让他心生猜疑,他却是不怕。再有钱有势,能有那公羊苦林厉害?人家可是敢轻易便得罪青风镇三大势力之一的公羊家族,杀两个护卫如杀蚂蚁,那是何等气魄!何况骆天生明白,今儿个,他才是主角。
骆天生没有搭理王化书,他针对着骆成夫妇,亮出锋利的刀锋,指着李大鹅,冷笑道:“贱人,老子今儿个就给我那未出世的侄儿一个面子,不杀你。但是,我那一笔安抚费你若是不交出来,你另一边的肩膀,说不定又该添一刀血口了!”
骆成抱着李大鹅,任由她惊吓过度哭晕在怀中,他很痛苦,也很懊悔。
他不是瞎子,对于骆天生和爷爷这些年的遭遇他心里清楚,许久以前便已经预料到便会有今日。
他曾尝试着改变,去说服自己的妻子,然而一天一天过去,一切都没有改变,而他与骆天生爷孙两的关系,也从原本的亲情化成了对后者可怜,后来听闻了骆天生身死的消息,他也开始厌恶那老头子。
此刻望着李大鹅肩上的血口,骆成只觉得先前骆天生那一刀不是砍在李大鹅身上,而是自己心上,十几年的亲情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弟弟!”骆成声音沙哑,悲愤而自责,“那安抚费你拿了便离去,今儿个你伤人一事我不会追究,只期望你以后能善待爷爷,他毕竟老了!”
他知道,以骆天生的性子,若是离去,绝不会将爷爷留下,而自己将有孩子,也绝然照顾不了那个老人。
骆天生心里一动,涌现出了一股温情,却被他生生斩于萌生之初,他依旧冷漠,道:“还不快去?这贱人事了,我还有要事处理,懒得跟你磨磨唧唧!”
听着骆天生口中一口一个贱人,骆成重重叹息,他知再无力挽回,只能起身去拿安抚费。却又不放心李大鹅,担心骆天生怒上心头又砍几刀,于是他只能背着自家女人进了屋。
旁人看到这悲情一幕纷纷摇头叹息,有人心生怜悯,有人骂活该。
骆天生看到了骆成那摇摇晃晃的身影,不过他终究狠下心来,没有心软。
他明白外面的世道,也清楚自己如今的能力,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想要带着一个老者在外谋生,无论哪个时代都不可能容易。若没有点盘缠,他带着爷爷离开这黑石村恐怕活不过十天。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牛棚中突然有了动静,那躺着的老人站了起来,不再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咳!咳!”老人咳嗽两声,清了下喉咙,发出悲天悯人的声音,“天生,算了吧!他毕竟一手将你带大,对你有养育之恩,一切都只怪我!”
骆天生惊闻声音立马转过头去,只看到那老人用手撑在牛棚木架子上,眼中比之平时多了两分清明。
“爷爷,你醒着?”骆天生询问,心里有些打鼓,那意味着前面的一幕铁血手段老人同样看在眼中。
“我一直都没睡!”老人轻声回答,兴许是长年累月不说话,讲话的声音另有一种口味。
他看着骆天生,眼神中露出几分担忧,又有几分骄傲,他道:“十年了,你也长大了,我什么都未给你,你却依旧待我孝我,天生,你苦了!”
骆天生三步走到老人身边,一头撞入对方怀中,丝毫不在意周旁村民的观望,突然嚎嚎大哭起来。很难想象,先前还杀伐果断如修罗临世的他,居然会有这样一面。
老人摸着骆天生的后脑,不再说话,他的眼睛盯着刚刚出门的骆成,还有那先前假意吓昏过去的李大鹅。
其实两人踏出门槛前一刻,争吵便已经传到了屋外。
“骆成,你留点,留点,你个软弱无能的东西,你还真要把全部都给你那杀人犯弟弟?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知道那安抚费到底有多少?白痴,你个白痴……”
“闭嘴!你个妇人,难道你想看到我弟弟出门饿死街头吗?以前没有这安抚费,我们一家不照样过日子!”
“你你你……好,你要这样,信不信我立马回娘家,反正那孩子也要出世了,干脆扔了一了百了,免得跟着你这废物爹过穷苦日子。”
“懒得跟你说,伤口才刚刚上了药,你再这样乱动,又裂开了可别怪……”
突然,话到一半骆成生生止住了声音,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看见了如同平常老人一般与骆天生站在一起的爷爷。
骆成不说话,骆天生不想说话,李大鹅不敢出门,也停下了声音,一时间除了周围的议论声,这圈子中间反而寂静了下来。
老头子挤出一丝笑容,望着骆成道:“成儿,这些年辛苦你了,不过从今往后,你要记住,骆家男儿,不应该得过且过!”
“我……”骆成想说话,手里捏着那装着骆天生安抚费的钱袋子,捏出了汗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心中终于明白,原来自己这爷爷没疯也没醉,这些年都睁着眼睛看着。惭愧,羞愧,都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内心,那是一种痛苦与无力,除了自责与懊悔,没了其他。
老人摆手,继续道:“那钱你留着,将来替我那曾孙子寻一私塾或求一武师,这年头若不习文练武,难走出这一村一镇之地。”
随后,他转头问骆天生:“天生,我的决定,你可有异议?”
骆天生自然摇头,对于骆成,他最多只是怨念,真正有仇怨的还是那自私恶毒的李大鹅。
“离去之前,再叫你一声大哥!”骆天生认真看着骆成,脸上无悲无喜,“大哥,从今往后,咱们算是两清了!李大鹅对我的所作所为,我刚刚取了她狗命也不为过,哪里是一刀就能了事的。不过看在我侄儿的面子上,我放她一条生路!”
“是是!”骆成连忙点头,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一股无力涌现心头,坐在了门槛上,抱着那钱袋子发呆。
“走吧,爷爷!”骆天生一手提刀一手扶着老人,围观的村民纷纷让了一条路出来,任由他离去。
不过,二人刚刚才走出去不到二十步,立马就有壮汉将两人围住了。骆天生认得出,这面前的几人正是村长王化书的儿子与走狗。
他眸子一寒,看着在一旁面带笑容的王化生,质问道:“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老子给你放血,让你早点去下面享受享受?”
“嘿嘿,你这大胆包天的骆二郎,伤了人还想走?当真以为咱们这山野之地,就任由你无法无天?”王化书一阵阴笑,早在来之前他便已经报了官府,这闹来闹去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想来那青风镇衙门的捕快也快来抓人了。
“你个狗娘养的,跟老子玩阴的是吧?”骆天生听了当场大怒,就要冲上去找王化书拼命。
老爷子拉住了他,小声道:“他就是在激怒你,令你神志不清做些傻事,只是伤人,即便去了衙门,也奈何你不得!但你要真个跟他拼了,等下他演一出戏,让捕快亲眼看到你砍人,肯定就有理说不清了!”
骆天生点头,老爷子说得确实不错,但他也不是不明白,他解释道:“这姓王的跟那青风镇的知县是一丘之貉,咱们村里前些年土地分配,年节供品,全被他两狼狈为奸贪污了去。他如今留住我,就是等捕快来了,好在捕快耳边说些话,我同样逃不掉。不如杀了他,一了百了,反正最多不过蹲大牢上战场罢了!”
其实骆天生还有话没说,他有仙人之法《补天经》,还有武修之法《血战功》,区区大牢也好,战场也罢!只要他修炼有成,谁人能拦住他!
王化书有底气,无声无息的看了一眼李来福,这事可不是他一人能下的决定。他接着激怒骆天生,嘲讽道:“骆二郎,以为凭着你那一把破菜刀就真能无所不能为非作歹了?今儿个,我不发话,谁敢让你离去?别说是你那就快踏入棺材板的爷爷,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都得给我等着,去吃一回大牢饭,你就知道什么叫年幼无知了!”
王化生越说越激情,为先前被骆天生无事与奚落出了一口恶气,全然一副全村老子最大的模样。
骆天生没说话,刀在手,一股莫名杀意涌上心头,与王化书这种人讲道理,他只以为你怕他,那就只能用拳头,杀他一两个儿子助助兴,他就知道让路了。
“爷爷,你等一下,孙儿等下就带你出去!”
骆天生摆开老爷子的手,上前两步,与王化书两个儿子以及另外三个壮汉对视,紧了紧手中的菜刀,轻描淡写道:“你们真就不怕死?”
五人不回,面色阴沉,显然对于面前的骆天生,他们多少心怀一丝畏惧,刚刚砍李大鹅那一刀,骆天生可是没有丝毫犹豫。
“我不出声,你觉得他们会让开吗?”王化书再起哄,显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肠要留下骆天生。
然而,变故再生,在一旁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张老爷抬了抬眼皮。
“从今往后,这骆二郎,便是我张某的人!今儿个他若杀一人,我花十两白银买一人命,还额外赠送一副棺材!他若杀十人,我便花一金保他安平。”
张老爷突然又是一拍额头,对着王化书面带歉意,声音却是响亮,“不过,村长大人,张某忘了告诉你了,那青风镇的知县这几日夫人产子,恐怕是不会派人来了!抱歉抱歉,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你……”王化书当场面色大变,看着那杀气腾腾的骆天生,吓得连退三步。挡在骆天生面前的五人,连忙后退,让开道路,余惊不消。
骆天生对着张老爷拱手,道谢:“多谢张老爷义举,来日骆某当涌泉相报!”
张老爷打着哈哈,笑道:“夜长梦多,二郎你乃是人中龙凤,恐怕以后忘了张某也说不定,不如今儿个便去我府上喝一杯热茶,你看如何?”
骆天生看了看老爷子,无奈之下只能点头,无论歹心还是好意,他知道区区一把菜刀,绝对斗不过面前这个笑脸长挂的张老爷。
“既然如此,那就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