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好重,此时此刻李无晏仿佛被五指山压住一般,全身动弹不得。这是哪?难道我死了吗?我是死还是没死?李无晏很想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但周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李无晏想扭一下脖子,但很遗憾,他现在什么都做不到,唯一能做到的,只有感受到自己正在不断下沉。看来我是死了,李无晏放弃了挣扎,他安心的闭起眼睛,静静的等待死亡的到来。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嘈杂声,过了一会儿又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脸。他下意识睁开眼睛,眼前的黑暗全都消失,只有刺眼的亮光。李无晏不由得眯起眼睛,下意识的想用手遮挡头上的光线,但是刚想举起手却感到一股剧烈的疼痛,他倒吸一口冷气,还是将手移到自己的面前。
两眼渐渐适应了环境,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屈起,眯着眼一看。
嗯,红发带还在。
李无晏很想笑一下,但刚一咧嘴,嘴角的伤口又令他吸了几口冷气。他又想看看是谁救了他,勉强将脖子扭过去,但看到救命恩人的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印入眼帘不是熟悉的大燕皮甲,而是令他感到陌生的青色大衣和小尖帽。
万幸中的不幸,李无晏成为了沙夏人的俘虏。
武威城这次出击应该是失败了,因为周围全是沙夏人在清扫战场。李无晏被绑着双手,跟在一个牵着马的士兵身后。沙夏士兵不断在地上的尸堆里左戳戳右摸摸,李无晏则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这地狱般的景象。血,早已将这块脚下的黄土染红,放眼望去,只有尸体,残缺的身体部位,还有死去的人流出的内脏。李无晏第一次见过这么渗人的场景,有些忍不住想干呕,但他刚停下脚步,前面的沙夏士兵仿佛身后长眼了一般也停了下来,然后转过身掏出一条鞭子狠狠的抽打李无晏一顿。李无晏没有力气继续反抗,只好强忍着吐意,继续跟着他前进。
李无晏跟了那个沙夏士兵清扫了一下午战场,直到日沉西山之时,那个士兵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说了一些李无晏听不懂的话,然后转过身用力的抽了一下李无晏,开始跟其他人合拢。战场上活下来的人不多,像李无晏一样身体完整的就更少了。那个士兵带着李无晏到处乱逛,看他那自豪的模样,虽然李无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能猜到他应该是在炫耀自己今天的所得所获吧。李无晏有些不习惯周围那些沙夏人跟看货物一样的眼神,甚至还有一个大光头冲着他舔了舔嘴唇,令他心生恶寒,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沙夏人扎营的地方,那个沙夏士兵给了李无晏半块大饼,然后将他的双脚一起用麻绳绑住之后,跟其他俘虏一样直接丢到马厩,就再也不去管他。看来沙夏人都很有信心,根本不怕这些俘虏逃跑。而李无晏也没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快速将那半块大饼狗啃一阵后就开始找个小石子磨自己手上绑的麻绳。
能找到的石子都太小了,稍微一用力就偏开,没过一会儿李无晏的双手就变得血肉模糊,但他毫不在意,依旧慢慢磨着手上的枷锁。他直勾勾的盯着外面,远处的沙夏人正在狂欢,根本没有人管他们这些俘虏。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没什么意思,又看了一下马厩里的其他人。意外的,除了他,其他人都很安静,有那一瞬间李无晏甚至怀疑其他人是不是都死了。不过死不死也和李无晏没关系,现在他只想赶快将手上的麻绳弄断,借机逃离这里,然后……然后要干嘛?就这样打道回府?还是继续当着没有出头日的雇佣兵?算了,还不如去当采花贼呢。
李无晏就这样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磨着绳,直到沙夏人的欢呼声渐渐小了,李无晏才感觉麻绳有一丝松动。他又加快了速度,双手也不断用力的向外扩。就在这时,马厩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起来脚步散乱,但很沉重,估计是喝醉了的沙夏人。李无晏不知道这个沙夏人在这时候来马厩是想干吗,为了保守起见,他慢慢往马厩的阴影反向移动,双手摩擦的速度更快了。脚步越来越近,李无晏躲在马后,瞧瞧探过头,接着微弱的月光一看,原来是晚上那个对他舔嘴唇的大光头。这可不妙了,李无晏百分之一百的确定这个光头是冲着他而来的,他连忙屏住呼吸,一边磨麻绳的同时一边暗自老天祈祷绳子能赶快断开啊,绝对要啊!
那光头似乎醉的不清,走路摇摇晃晃,时不时还要扶一下栓马的柱子。他将倒在地上的俘虏一个个拎起来仔细观察,发现不是他想找的人又粗暴的扔回地上。就算光头的动作是那样的粗暴,但还是没有一个俘虏反抗他,甚至连声音都没发出。李无晏心里有些堵得慌,不过他也没有跳出去自寻死路,只能继续进行他的磨绳大业。
脚步声越来越近,李无晏手上绑着的麻绳终于断开了。他忍着双手的麻意,开始解自己绑在脚上的麻绳。忽然,脚步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猥琐的淫笑和低沉的呜咽声。
“吗的吗的吗的吗的……”李无晏有些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那个光头听到这声音,提起裤子就往李无晏这走了过来。他四处观看,寻找声音的来源,想看看是哪个小子敢打扰他好事。忽然,一条麻绳出现在他脖子上,将他向后一拉。他完全没有想过会被人偷袭,一下子就倒在地上。接着脖子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扯住他的脖子,令他无法呼吸。他想用手推开身后的人,但酒劲上头,实在是使不出力。他又改变策略,不断向后蹬地,想将身后的人撞开。但他仿佛顶着一堵坚墙一般,不管怎么样都无法令他移动分毫。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反抗的力气也越来越小,我难道要死在这?这就是他最后的意识。
光头男的身体早已不再动弹,但李无晏还是死死勒住他的脖子不放。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脑子还有点混乱,这时忽然有人轻轻拍了他的肩膀,李无晏吓了一跳,但还是没有松开手中的绳子,只是将头转了过去。拍他的人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他先双手合十向李无晏鞠了个躬,仿佛是在向他道谢。然后他又指了指周围的帐篷,再指向头上的夜空,李无晏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他将手中的绳子松开,将大光头一脚踢开,但他刚想爬上附近的马时,那个年轻人又阻止了他。李无晏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年轻人阻止他骑马逃跑,但他相信这年轻人应该没有恶意。他向外跑了一段距离,却发现那个年轻人没有跟上来。他还以为又出了什么意外,连忙转过身,但只看到那个年轻人孤伶伶的站在马厩内目送他。那个年轻人看他回过头后又跟他挥了挥手,看来是丝毫要逃跑的意思都没有。李无晏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继续待在这个魔窟,但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别人了,只能一咬牙,也朝那个年轻人挥了挥手,然后扬长而去。
月光洒在大地,李无晏强忍着刺骨的寒意在草原上奔跑。但跑没一会儿他就体力不支,只能靠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先休息一下。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沙夏士兵扎营的地方,还很平静,他逃跑的事应该没人发现。接着他又抬起头,看着夜空,确认一下逃跑的方向。在这块大地上,放眼望去不是草就是草,李无晏只能通过星图来确认方向。再往北就是沙夏人的地盘,自己应该往南跑,李无晏闭着眼心中默默的祈祷几句,然后站起身,毅然决然的往北极星相反的方向继续奔跑。
李无晏不知道自己奔跑了多久,直到最后体力不支他才倒了下来。他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寒冷的空气如同刀一般切割着他的肺部,但他顾不了那么多,甚至他还感觉怎么呼吸都不够。沙夏人的兵营已经看不到了,但周围一片孤寂,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哪里。最可怕的是,不仅是身体上的疲惫,饥饿和寒冷如同索命鬼一般纠缠着他,渐渐的将他拖进深渊,难道最后也逃不出死神的手掌心吗?李无晏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李无晏再次醒来之时,已经是在一辆货车上。货物不断挤压他的身体,令他感到很不舒服。最可恶的还是头部上方的一个木盒,它跟随着货车震动的节奏不断敲打着李无晏的头,这已经不是不舒服的程度了,他都怀疑自己的头上是不是被磨破了一层皮。李无晏想将那个木盒放正,但很遗憾的是他现在连举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他只能无奈的放任这个木盒继续敲打着他的头。
待到李无晏昏昏沉沉又要睡着的时候,货车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从货车上方探出一个中年女性的脑袋。李无晏看到她头上那顶小圆帽,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始终是逃不出沙夏人的手掌心啊。那个沙夏女性看到李无晏醒了之后轻轻的将他从货车里放下来,然后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腿上,掏出一个水壶给他喂水喝。李无晏早已口干舌燥,便迫不及待的大喝好几口。但此时他的感官还很迟钝,一下子就被呛到,不由得弯曲着身子涨红了脸用力咳嗽。那个沙夏人将水壶放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嘴上说着李无晏听不懂的话,应该是叫他喝慢一点。等到李无晏稍微好点以后,她又将李无晏靠在自己腿上,将水壶微微倾斜,让水慢慢的流进李无晏口中,李无晏也乖乖的靠在那等水流慢慢滋润他的身体。
久违了两个多月,李无晏再一次感受到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