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夫人正与黛玉说话时,王夫人留在贾母处看着的侍女来报告王夫人,说老太太那里让摆饭了呢。王夫人作为媳妇是必须在贾母吃饭时去伺候着的。所以王夫人忙带了黛玉从后门、后廊、角门,穿过宽夹道,过凤姐住的小院,再过一个穿堂,就到了贾母的后院了,入后门,早有人等在那里,见王夫人来了,才安桌椅。
李纨捧饭,凤姐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傍四张空椅。
凤姐拉黛玉坐左第一,黛玉说应该舅母去坐,贾母说:“你舅母和嫂子都不在这里吃饭的,你是客,应该坐这里。”黛玉才坐了。迎春姊妹三个也告了坐儿,迎春坐右边第一,下首坐了惜春,黛玉下首则坐了探春。李纨、凤姐等人在案旁布让,侍女们执着拂尘、漱盂、巾帕立在旁边。外间伺候的媳妇侍女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也没有。果然是大家作派,实实的“人从绝嗽如鱼贯”。
寂然饭毕,侍女们捧上茶来漱口毕,又洗手毕,才有侍女捧上吃的茶来。贾母让王夫人、李纨、凤姐等退下去吃饭,自己留下黛玉和三春说话。
贾母问黛玉都念过什么书,黛玉说:“不过是些《四书王经》之类的书。姊妹们都读什么书呢?”
贾母笑着说:“她们哪念得你那么的高深,什么四书五经,她们只不过是认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 一语未了,院外一阵脚步声响,侍女进来笑道:“宝玉来了。”
黛玉心想,这是个什么样的混帐人啊,还是不见的好,于是就站起身来对贾母说:“老祖宗请允玉儿先行告退。”
贾母笑道:“你们是亲表兄妹,况都还不满七岁,不必回避。”黛玉见如此说,只得又端坐在座位上。
早已有一位年约六、七岁的、穿金戴银的一位小公子进来了。黛玉一见这个脖子上挂满护身符、金项圈、玉坠儿的六、七岁的宝玉,竟大吃一惊,原来,这宝玉的长相竟与四年前黛玉见到的弘历的模样一模一样,那时的弘历也是六岁多一点,正与宝玉现在的年龄相仿佛。而怪的是,那面如中秋月,色似春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脸似桃瓣,睛若秋波,虽与弘历是一个面相,但两人站在一起的话,又绝不会将二人弄混。黛玉稍一品度,就悟了出来,原来弘历虽也长得很好,但从不以此为意,和他在一起时,不会刻意去注意他的容貌,而更在意他的才华,在意他的英武。而这宝玉让人见了就觉得长得比一般女子更美,至于有不有学问,倒不太在意了。
想到这里,黛玉不由好笑,心想,这样相象的人,竟长成这样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是啊,怎么不好笑呢,这黛玉所见过的男子里,有英武智慧的弘历,有帅气沉稳的水溶,有坏透了的薛蟠,却没见过象这般女子气的宝玉。
那宝玉看见这美过西子,胜似昭君的、气质如仙女似的妹妹,在他进门时,只是冷静地端坐在椅上,现在她眼里竟有一丝笑意,不由心中大爽,忙上前来对黛玉说:“林妹妹好!”又对贾母说:“这个妹妹我见过。”
黛玉听了不由一愣,贾母已笑道:“可又是胡说,你何曾在哪里却见过她?”
宝玉也觉得奇怪,心想:“这个妹妹实则没有见过的,可为什么就觉得这么眼熟呢?”原来这贾宝玉就是绛珠修练时犯错的那块无材补天的玩石,听见绛珠要随神瑛侍者下凡,就想随绛珠下凡,因见绛珠喜欢神瑛侍者,所以这玩石在下凡时,也化着了神瑛侍者的容色,跌下尘来。所以才有贾宝玉的面容与弘历相似的事情。只是他口中所含之物才是其幻化的本身。且不说这些因果,只说这宝玉初见黛玉就觉得是见过的,又说不出是在哪里见过,想说是梦里见过,又怕挨骂,就说:“虽未见过,却象旧相认识的,只当远别重逢吧。”
贾母一听很高兴,说:“这样好,大家亲近一些。你这妹妹是来府学习的,今后你也要多去上学,不然就连这妹妹都比不过了。”
宝玉总没听见这个话,只是上前来到黛玉身边,挨着黛玉坐下,又从上到下近距离地上下打量一番,心想真是天上地下第一的人物啊。心中越发的高兴起来,就问黛玉:“妹妹可曾读过书?”
黛玉知他是不喜欢读书的,也懒得和他多说,就回道:“只跟父亲发过蒙,些须认得一些字而已。”
宝玉听了很高兴,说:“我也是这样。只有那些禄蠹才会天天捧着书读,只图以此求取功名,借此争得名利,却不想这些书读来于国于家何用。”
黛玉因父亲是通过科举进身的,只说:“不过国家通过科举也选了不少治国人才。”
宝玉坐在黛玉身边,已闻到一股细细的清香飘向自己,就一个劲地向黛玉身边靠过来,向黛玉身上来嗅。
黛玉见他越坐越近,已贴在自己身上了,不由蹙着眉往一边再让了让,宝玉一看,更是赞叹,说:“妹妹蹙眉的样子真胜过西施捧心啊。真是太美了。”
黛玉见他出言莽撞,正要拂袖而起,就听宝玉又问道:“妹妹尊名是那两个字?”黛玉耐着性子说了,宝玉又问可有表字。
黛玉说:“无字。”
宝玉说:“我送妹妹一个妙字,什么都不如‘颦颦’两字妙了。”
黛玉见自己因不满他而皱眉也被他拿来作文章,就冷笑道:“黛玉倒是不敢接受这样的妙字。”
宝玉不解地问:“为何?”
黛玉说:“黛玉这两字是皇上亲赐的,并不是黛玉以此自诩自矜,而是皇上有旨,候他想好了再赐名和字。所以连老祖宗都不好再赐名。只好多谢表兄的妙字,但黛玉却不能接受。”
贾母对宝玉说:“你妹妹说的是实在的,她的名和字都不是随便可以去取的了。你不可胡闹。”
宝玉听了,也就把这事放在一边,又向黛玉身上看来看去,黛玉一看,更不高兴了,正想再向贾母说告辞,就听宝玉问她:“妹妹可有玉没有?”
黛玉心想:“母亲曾说过这个表兄是含着玉落草的,因他有,所以问我有不有。”所以她答道:“有几人能如你似的含玉而生呢?我却没有含着这样的东西出生。”
宝玉一听,这样神仙似的妹妹都没有玉,那自己有那东西不是很不好,所以他马上从颈上的金项圈上摘下那玉,狠命地摔在地上,又用脚去踏踩,还骂那玉不识人之高低好坏,还称通灵。
大家见他痴狂,忙一窝蜂上去抢那玉。
贾母忙将宝玉抱住说:“你这妹妹本有玉的,你看,她那宫绦上就系着那小玉坠,还是一对儿的呢。”
宝玉一看,果然黛玉的宫绦上系着一对小玉坠儿,正是北静郡王送给黛玉的冬暖夏凉对玉。就向黛玉嗔怪道:“妹妹明明有玉,为何说无玉呢?”
黛玉见他翻脸就变,只得回答道:“妹妹是说没有你这样含着落草的玉,并没说是没有其他的玉啊。”
宝玉一听也有理,才不再闹了。
贾母见宝玉安静下来,才放了心。这时,天已晚了,王嬷嬷来问黛玉在哪里睡觉。
贾母就说:“已让人把宝玉的东西挪出去了,黛玉就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睡吧。等过了残冬,你家的姑娘再回那房间去住。”
宝玉一听将他搬出来了,就不干了,粘到贾母身上如扭糖股似的,不愿出去,说可以在她们卧室外的值夜室里睡,且那里也很暖和,正好。说着说着,竟又哭起来了。黛玉很担心贾母心一软就答应了让宝玉留下,就说自已还是回自己的房间去住更好些,这样与迎春等姐妹近,大家好说话。
贾母已听王夫人暗中说了黛玉要让宝玉出去住的意思,虽是不舍得宝玉离自己稍远,但想着这也是正理,就算今年不搬,明年宝玉就七岁了,也得搬出去。如果不将宝玉搬出去,这黛玉抓周曾抓过凤宝的,就是说是今后的皇后,现在皇上又让自己来认真教养,就是要让她照着未来的皇后进行教养的,如果皇上知道黛玉住的地方有外男的话,贾府里的人就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还是将宝玉搬出去更稳当。所以贾母并不为宝玉所动,任他闹也不松口,宝玉无法,只得随着自己的侍女嬷嬷们一起,一步三回头地回王夫人的后院去住了。
这样黛玉就住在贾母的碧纱橱里,从第二天起,每天就与三春姐妹一起跟着老师学习经文、礼仪、音乐、舞蹈和针线等。因教师也住在这院里,上课的书房也是在这院里,所以黛玉与三春每天除了到王夫人处请安外,竟是很少出贾母这院子了。那贾宝玉是不上学的,每日就在贾母的院子里瞎混,因着贾母的溺爱,也没人敢说他。他有时去惹三春姐妹,这三春知道,如果闹起来,到最后总是自己落不到好,所以也都忍让着他。他看黛玉不太理他,就总在她面前挣表现,无奈黛玉从不多看他一眼,如果宝玉让她实在心烦,也会去告诉王夫人等,王夫人知道这事的厉害,也会规劝宝玉,有时让贾政知道了,还会打宝玉一顿,所以宝玉渐渐地也就不太敢去惹黛玉了。
那些侍从仆人们见黛玉不随和,也都不敢去亲近,更不敢去轻易去招惹。
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