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鳞快步走来,充满期待:“长安,你想到了?那胡椒郎到底是谁?”
李长安没让她失望,一字字道:“胡椒郎就是刑部侍郎,刘元载!”
天未亮就登大理寺问罪的那个刘元载?
裴青鳞连连摇头,不能置信:“他?怎么会是他呢?”
李长安冷然:“掖庭宫诗会有他,凤章台祭祀他是祭祀官之一,这杏园诗会中还有他的名字。”
裴青鳞看着长长的诗会名单:“三处地方都出现的官员,就他一个么?缘何长安你确定就是他呢?”
“三处地方都出现的有七人,但这七人中,出身国教诗楼,诗才斐然,并且身在刑部的只有刘元载!”
李长安慢慢踱着步子,说话却是又急又快:“身为刑部侍郎,找到关于天魔四祭的卷宗当然不难,他能写诗,而且写的不错,正当盛年,风度翩翩,不但能折服闺中少女,就是阅尽风月的杜秋娘都难以抗拒他的魅力。”
少年沉声又道:“而第四名祭品,就是兵部尚书左重楼之妹,左青梅。”
左青梅素有诗才,在长安城中略有名气,此女裴青鳞都听过的,她惊声道:“左青梅!我知道她,左青梅曾做芙蓉诗社,那芙蓉诗社的评师……可不正是刘元载么!”
李长安已是转身来到了马车前,此时所有谜题都已解开,但事情还远远未完。
扶着玉蝉上车,李长安低声快速道:“你可以走了,蒋府若是待不下去了,你可去永兴坊寻我的朋友昆仑奴,他会帮你的。”
青毡马车缓缓而行,车帘掀开,玉蝉探出头,欲言又止,终是落下帘子,那马车就疾驰而去。
裴青鳞已是踏马而来:“长安,马上就是朝会了,咱们必得在刘元载进朱雀门前就拦住他!”
天色已亮,雪也停了,阴云正在慢慢散去,而东方的那抹微光却如云中的烛火,影影绰绰。
帝都朝会,按例是五日大朝,三日小朝,算算今天的日子,正是各部七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的大朝会。
裴青鳞已经开始谋划着怎么调用金吾卫和大理寺司戈,又如何在朱雀门前不动声色的拦住上朝的刘元载。
自朱雀门入皇城,一路向北,再过承天门,就是太极宫朝会之地,而在皇城内,金吾卫和司戈是不可能大肆行动的。
正想着,却见少年还站在那儿,裴青鳞有些焦急:“长安,你还愣着做什么!”
李长安还在喃喃自语着:“刘元载为何来我们司狱?他已帮崔家得到了四名祭品,此时应该全力准备魔祭才对。”
刘元载绝不是为了搅乱大理寺查案才来的,实在是没必要,他也不是在刺探什么,因为此时露面,反而会有暴露自己的风险。
况且刘元载在大理寺已是深深得罪了狄轻侯,那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再想到天魔四祭,选的是必是长安城东西南北四方祭台,与祭品的四象属性隐然契合。
李长安再次闭目,整个帝都城的地形图就浮现在眼前。
刑部卷宗批注里并未说明当年圣历雪祭具体的方位,但李长安如今已知道了三处。
杜秋娘是在北里花馆被魔祭的,平康坊,帝都东坊内,百年前也是发生血案之地,那时候叫菩提寺,此乃东方苍龙之地。
蒋四娘死于城南西郊的永安渠,虽然偏西南方位,但若以平康坊为参照,还是正南,南属朱雀地。
宫女常宁祭祀于掖庭宫太液池内,太液池上悬有大石龟,本就是玄武北地。
那么,最后左青梅的祭祀之地,就当在帝都西城内,再以其他三地为参照物,连成一个十字形……地点范围大概在西城义宁坊内,义宁坊间白虎之地……白虎堂!
李长安手抚额头,苦笑:“我真笨,我太笨了,真相就一直在眼前,我却没发现。”
他冲到马前,抓紧马鞍爬上去:“青鳞姊姊,咱们速回司狱,第四祭祀地就在白虎堂内!”
两马嘶鸣一声,带着司戈们飞驰狂奔。
“西方白虎地!”李长安在迎面的风中大声说着:“刘元载来司狱的目的不是为了找你问罪,而是伺机要在白虎堂内完成最后一道魔祭!”
裴青鳞听到这里不禁冷笑:“有轻侯大人在,他不可能成功的!”
两骑奔回义宁坊时,东方朝阳已升上天空,艳阳之下,白雪反射出凛然之光,耀的人眼都刺痛了。
然而,还未到大理寺司狱,就看到门前大街上挤满了马车和奴仆。
各式各样的马车,还有到处乱窜的坐骑,后面追着喊着的马奴小厮混乱一片。
大理寺司狱被人围住了!
是被各路官员围住了!
李长安勒住马,就看到前方雪光艳阳中,沉默站着一片人,衣衫颜色各有不同,花红柳绿般。
帝国百官服饰是有规制的,四品绯色,五品浅绯,六品深绿,七品浅绿……李长安一眼扫过这些官服颜色,立刻低声道:“六部七品以上到四品以下官员都来了!”
此时不但司狱大门,就是侧门都被堵住了。
现在应该已是大朝会之时,这些官员聚集在司狱做什么?
裴青鳞皱眉之下,当机立断,命身后司戈们散开,牵马,直接把这条街的出口拦住。
她和李长安下马后就混入人群内。
大理寺司狱门前,八名司戈正抬着一张软榻,榻上半躺着那位轻侯大人。
狄轻侯正闭目打着盹,一脸平静的样子,也正是这张软榻,终于拦住了这些来闹事的官员。
双方正在无言的对峙!
方横山此时隐在司戈之后,他已经惶恐的嘴唇发白了,猛看到后面人群中裴青鳞的身影,不禁大喜,悄然退向了侧门方向……
不多时,在两街拐弯处的巷子口里,方横山终于找到了裴青鳞和李长安。
“百官聚集,所为何故?”裴青鳞不等他说话就厉声问道。
方横山掩起惶恐之态,咬牙道:“百官罢朝,是要来我们大理寺讨个说法,问我们,问我们为何逼死蒋侍郎,又为何抓走了左尚书!”
逼死蒋侍郎,抓走左尚书?
一个是礼部四品高官,另一个是兵部三品大员,这两顶帽子扣下来,别说是大理寺,就是御史台都承担不起。
裴青鳞万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一时惊住了,而且这两大罪名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李长安却是冷声道:“左重楼发现妹妹失踪,必是气怒攻心,直接去找崔相了,而崔家却趁机暗中操控,让百官以为是我们大理寺抓走了他。按帝国例,只有御史台能弹劾尚书,大理寺根本没这个权力。”
他深吸一口气:“再说蒋侍郎和夫人身死那日,正赶上我们大理寺前去查案,崔家也利用了这一点,这两个罪名我们一时无法解释。”
他眼神灼灼:“这是连环计,挟百官罢朝之威,逼得轻侯大人都出来了,我可肯定,刘元载此时就在白虎堂内,祭祀正在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