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片粥香滑爽口,暖人心脾,姜片去了鱼肉的腥味,翠绿的葱花洒在上头引人食指大动,混着细小肉末嚼在口中,只觉得满口香嫩,欲罢不能。
黎晰鸿连吃了三小碗才放下碗筷,胃暖身热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张了开来,这连日来的疲累都去了一大半。
坐在他对面的那位男子也满足的放下碗筷,对黎晰鸿赞道:“你这小厮倒是能耐,又会医术又会做吃食,怪不得孟博涛才三两日便养的容光焕发。”又转头对立在身边的侍卫说道:“王永宝,出京城时我已说过,这往后你都得把宫里那些规矩收了,别一惊一乍的,难不成这晰鸿的小厮还能害了我不成。”
黎晰鸿闻言看了苦着脸应是的王永宝一眼,解围道:“王公公也是为了皇上的身体才如此小心翼翼的,倒是一片忠心。”
恒帝赵广秩瞪了黎晰鸿一眼,看了眼从潜邸时就自小跟在自己身边的王永宝,心下也不是真要追究,便摆了摆手,“此次便算了,以后切记言行举止莫露了痕迹,你将东西收了,伺候歇息吧。”见王永宝点头应是,才转向黎晰鸿,“你也是,莫再公公,皇上的称呼,往后这里只有赵大人,王侍卫。”
黎晰鸿闻言也不多说,心知赵广秩的脾气,此时此地确实不好多讲究,便也点头应是。又当着赵广秩的面,嘱咐了权羽清,便也让其退了下去,去多准备一套寝具出来,皇上不愿声张,今夜只能暂时挤在他的帐内歇息,黎晰鸿自然自觉的到地上打地铺。
将赵广秩让到上座后,黎晰鸿便亲自沏了茶奉了上去。
赵广秩惬意饮了口茶,刚入口便微微皱了眉头,“这茶怎的这么苦?”
黎晰鸿倒是面不改色灌了一杯下去,边续杯边解释道,“这是阿卓--就是我那小厮预备的,说是清热解毒还消食,晚间及饭后饮用最佳。”
赵广秩闻言又低头嗅了嗅,才又抿了几口,“这小子便是那马坡城遗孤?看起来是个机灵的,看来你和白子泉都没少下功夫。”
“也是他自己肯努力,资质也不错,确实是个机灵的。”黎晰鸿便将蒋卓恩和白术二人在金城一役时的作为说了一遍。
赵广秩挑了挑眉,他和黎晰鸿之间一直通过特殊渠道有密函往来,对当时的凉州战况是清楚的了解的,也从黎符那里听说了不少,三年前那场大城不仅扬了黑骑营,啸虎营,飞鹰营以及火器营这四大精锐营兵的威名,也成就了黎晰鸿浴血杀将的名声,壁虎军这金城一役的声势倒是被掩盖了下去,却没想到原来内里还有这等波折和惊险。
“黎老大人原先的计划中,这拨给你的一万人马本只是用来迷惑敌方的障眼法,一来诱大尹****分心,二来掩护你的真正行踪,金城能否打下来只有三成把握,打不下也能拖拖金城大尹****的后腿,为西平一战争取先机和时间。”赵广秩说到这里看了看黎晰鸿的了神色,“可这一万人马中有四千人是你亲自带出来的,另外那六千也是黎老大人的旧部,可见黎老大人虽是做了最坏打算,却也是为了你尽其所能安排了。”
祖父当年拨给他这一万人马时已是暗示过,极大可能这支名为后援实则打前锋的军队是要做弃兵的,他不是没有心痛犹豫过,只是大局为重不可不为,“金城一役确是着险棋,却不知该感叹我军运气好,还是大尹****过于自大走了着臭棋,留了座空城给我们,城外埋伏也不过一万兵马,只后头看来,他们意不在金城,倒是更重西平,若西平沦陷,恐怕和雍州接境的酒泉才是最终目标。”
赵广秩嗤笑一声,“他们倒不是自大,只怕那所谓十万大军不过是虚张声势,那逃走的四万人马我看也未必可尽信,只怕这其中还参杂着原金城护军的那两万人马!”
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原金城知州徐敬忠,只怕早就不忠不义,领着原金城的两万驻边护城军投了敌国,和大尹****里应外合做了卖国贼了。只因其身份特殊,乃朝中辅政大臣之一的柳相嫡系,赵广秩自得了凉州密报后便按下了消息,对外只道徐敬忠在护城战中以身殉国。
若这徐敬忠确实通敌卖国,想来他投身的那位主子最终目的也不是攻占凉州,只怕是想着练练兵试试水,看看大臻朝军力到底如何,这金城,西平,酒泉三城能攻下自然好,若不能攻下也能打通往雍州及裕关山的路,只可惜那位主子怕是错估了大臻朝军力,最终什么都没捞到,连雍州都没跨进一步,只能从裕关山灰溜溜的逃了。
凉州,雍州,裕关山,连接的都是一个地方--益州,这益州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赵广秩想到此处,眼里已是露了狠厉,“朕那位好皇叔只当人人都是傻子呢,凉州之战他算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明眼人都知和益州脱不了干系,他倒沉得住气,这三年来纹丝不动,该干嘛干嘛,将他亲儿子丢在京城不闻不问,只当他继续做出一副循规蹈矩的好亲王做派,这一切就能一笔勾销了不成。当朕还是个年幼无知的孩童好拿捏不成,当朕还会安安稳稳坐在京城等着他杀过来不成!”
黎晰鸿见赵广秩连称呼都变了,便知其心中怒火和痛惜。
这获益州为封地的宁王赵暄,乃先皇胞弟,却比先皇小了十几岁,如今不过年近不惑,自小得先皇和先太后宠爱,先皇登基后,先太后自知从此兄弟变君臣,赵暄又文韬武略实非庸才,看着原先那些皇子为了那个位置,斗到最后死的死残的残,先太后未免将来有个万一亲兄弟阋墙,早早为其讨了封地封了宁王,选的亦是离京城最远的益州,且益州北接大尹国,西临西武国,让其驻边守城倒也不枉费他一身才干。
这宁王按着规矩留了宁王世子在京为质,驻守益州多年倒也立了不少抵抗外敌的功绩,协理先皇治理边境倒也相安无事。
早年赵广秩年纪尚幼未封太子的时候,赵暄对其还是甚为亲近的,每年春节上京朝贺时不但大小礼物丰厚,也留心考校其武功学识,想来是喜其聪慧机敏,待赵广秩比别的皇子都要好,赵广秩对这位博学多才又和气亲切的皇叔自是又爱又敬,赵暄于他既是长辈又是师友。
及至赵广秩封了太子后才渐渐疏离,先皇驾崩,赵广秩持遗诏登基时,自有那心怀狼子野心的皇子谋逆造反,幸亏赵广秩早有防范,王相和黎符暗中布置,黎晰鸿参与其中平了乱象。这场登基之乱却也是耗费了一夜一日才平定,这期间却不见早该到京奔丧的宁王,到得大局稳定新皇登基大典都定下了,才传来宁王入合州时遭刺客行刺,重伤昏迷不醒,滞留合州养伤的消息。
初登大宝的恒帝赵广秩听闻此事,连这遇刺之事是真是假都懒怠追查,再见这位小时对他疼爱有加,他亦敬佩爱戴的皇叔时,他内心已再掀不起波澜,看着殿下缠着伤臂恭敬跪倒的宁王,他只低垂了眼脸,平静唤了句平身。
黎晰鸿自小跟随赵广秩,深知其不乏创宏图伟业的霸气谋略,却也最重情重义,先皇子嗣单薄,除却赵广秩只余五位皇子,其中三位参与谋逆造反不必多论,剩余两位皇子如今领着虚职过着富贵安稳的日子,赵广秩并非无容人之量,只宁王这根刺却是深深扎在了他的心里。
三年,这三年赵广秩已是给足了赵暄时间和机会,如今,赵广秩不等了,想必那宁王赵暄也未必再等得。
这些念想不过一息之间,黎晰鸿起身端端正正拜了下去,“臣必誓死追随吾皇,铲除奸臣,成吾皇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