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岚被人推入水中,一时天旋地转。
她忙屏了呼吸稳住身子,辨了一下方向,立刻向水流和缓处游去。
没游多远突然一个黑影罩上来,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一拉。力气甚大,显然是一个男人。
萧重岚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低头狠狠咬了一口,她力气不如人,要摆脱也只有出此下策。
那男人吃疼,手上略略一松,她急忙挣脱束缚游开。湖中水草甚多,牵绊住了男人的手脚。反而是她身形娇.小灵活,如一条鱼儿般,灵便闪躲,游过了水草从,绕过前面一块大石才停下,靠着石壁喘息不定。
一个低低的声音迎过来:“长公主。”
萧重岚听着声音松了一口气,身子一软,差点晕倒。
罗保游到了湖对面萧重岚落水的地方。可他在岸上还辨别得很清楚,到了水里,有芦苇和水草的阻碍,他始终找不到萧重岚的踪影。
湖两岸已有侍从和宫女闻声跑了来,罗保抹去脸上的水,焦急地四处寻找着。
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在那里!”
他转头看到不远处草丛边上露出一截衣袖,不由一喜,飞快游过去将人从水里抱起来。
翻过那溺水的人一看,不由大惊,此人不是萧重岚,却是一个没有见过的小宫女,因呛了水,出了水不住地咳着。
侍卫已赶过来,罗保恢复了神色,将人交给侍卫,又四面看了看,并不见其他踪迹。他心中狐疑,只是此时周围人多,他只能不动声色跟着宫人去换衣裳。
众人先是听到有人惊叫,说是长公主落水,到了湖边,却只见到那位南疆王子救起了一个小宫女,都觉得奇怪。便有人问及长公主在哪里,有人在人群里应道:“太后听说这里出了事,特意将长公主叫去问话去了。”
大家一看,说话的人是长公主身边的绿云。她是长公主身边的奴婢,若长公主真有什么事,想必她也不可能有闲心在这里看热闹。
李尚仪与绿云站在一处,向四处颔首微微笑道:“方才不知怎么有人误传,让太后担心,也让诸位虚惊一场。”
李尚仪唤来宫女,请客人们到茶厅饮茶,说是稍后可以继续观赛。
众人议论纷纷,却见绿云不慌不忙往太后歇息的地方去了,又只得按下疑惑。
绿云保持着镇定进了闲云阁,一进门脸色就变白了。
屋中,萧珏和太后端坐着。
太后在抹泪,萧珏一脸怒色。看着面前跪着的几个人,当中一个被捆着,就是那个尖声喊叫的宫女。
绿云上前行礼。
太后道:“不必多说了,你快进去服侍长公主。方才太医说,这番落水受了凉又受了惊吓,若不休养好,岚儿身子又弱,只怕又是一场大病。”
绿云应了一声,忙往里面去。
萧重岚躺着床上,已换了衣裳,红氤和另一个小宫女正在替她绞干头发。
萧重岚见了绿云,淡淡一笑,道:“辛苦你了。”
绿云动了动嘴,走到床前替下那个小宫女,低声道:“长公主自有安排,奴婢不该多嘴,只是……”只是没想到她瞒着皇帝,竟将自己陷于如此险境。若真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么好?
萧重岚知道她的意思,安慰道:“此事我心里有数。你也莫怕,陛下和太后都是知道的。”
歇了一会,喝了药茶,萧重岚恢复了许多,便让人将头发绾起来,又换上了同样的衣服。
萧珏坐在厅堂里,李尚仪请太后到里间休息,然后出来,开始审问抓到的宫女。
推萧重岚下水的那个还不见踪影,但尖叫的这一个还没来得及跑出去,就被抓了个正着。
她想着无凭无据,还要狡辩,李尚仪沉着脸,唤了四名宫女进来拉她出去。
接着又看向跪着的另一个宫女。
萧珏还在生气,知道是这名宫女救了萧重岚,问道:“你叫什么?在何处当值?”
那宫女不卑不亢躬了躬身,道:“回陛下,奴婢名叫冯慧贞。在园中负责洒扫。”其余不再多说。
李尚仪似有不悦地看了看她,解释道:“陛下,因这次花会来客较多,便调用了宫中一些奴婢过来,这冯慧贞就是其中一个,是个罪奴。”
“她救了皇姐,虽说此事不宜外传,以免生事,不过该赏自然要赏。”萧珏道,想了想,见这名宫女细眉长眼,面容沉静,身姿端庄,有几分面熟,不禁又问,“她犯了何罪?”
“……此人曾在先帝身边服侍,做过掌诏,只因……”李尚仪面有难色,看着萧珏欲言又止。
萧珏好奇地瞪大了眼,上下打量着冯慧贞。她竟曾为父皇掌管诏书奏章,怎么又沦落到如此地步?
“……只因替谋逆之人说情,先帝将她斥逐出乾元宫,降为末等宫女,杖责三十,交给掖庭看守。”洛迟砚走进来,盯着冯慧贞沉声道。
萧重岚偏巧也从屋内出来,绕过屏风,正与洛迟砚遇个正着。
萧重岚见他换了一身骑装,看来刚从赛场过来,白色玉簪挽着的发漆黑如墨,更衬着他神色凝重。她觉得隐隐有些古怪,却说不清楚,便将目光转向冯慧贞。
萧重岚轻声道:“多谢你救我一命。”
冯慧贞避开,躬身道:“长公主之谢,奴婢不敢当。”
萧珏也想起来,道:“朕以前的确见过你,怪不得有几分面熟。”
冯慧贞伏地叩拜,道:“奴婢只愿将功补过,为陛下与长公主效忠,万死不辞。”
洛迟砚轻轻冷笑,道:“你为谋逆之人求情,还敢说自己会效忠陛下?”
冯慧贞即使面对着洛迟砚,也极淡然,道:“福寿长公主曾对奴婢有恩,当日谋逆之事传来,还并无确凿证据。奴婢便冒死一言,以报恩情。并非有意背叛先帝。先帝震怒,却饶奴婢一命,奴婢心中感激涕零。今日侥幸救长公主,也让奴婢得以有赎罪机会。奴婢并无他求。”
一席话让众人无言。虽说萧凤谋逆铁证如山,然而其中也有不少疑点。只因先帝病重,顾不得再细细审查,草草定案。京城中也是引论纷纷,历久弥散。毕竟萧凤满门,或惨死或流亡,念及她与其夫君好善乐施,又曾与先帝并肩卫国,令无数人唏嘘。
萧珏看了看不知为何脸色极难看的洛迟砚,犹豫道:“怪不得方才太医还未赶到时,这冯慧贞先使法子让皇姐苏醒过来。朕听说,她还擅长养生调理,不如……不如就让她跟在皇姐身边?”
洛迟砚冷眼看了看萧重岚,道:“纵使陛下不疑此人,荣太妃那里又如何说?”张荣妃如果知道冯慧贞被释放,还留在了萧重岚身边,必定又要借此大做文章。
萧珏见太傅生气了,看了看洛迟砚,又为难地看看萧重岚。
他会这么提议,其实是因为刚才萧重岚就向梁太后求了情的。没想到洛迟砚会如此坚决反对。
门外有宫人来禀报,说是那尖叫的宫女招了,是琼宇宫张女官的一名手下指使她这么做的,只需她听到动静时喊一嗓子,至于其他,并不知道。那推萧重岚下水的人,她并不认识,但是也看见了她的样子,可以指认。
萧重岚没料到人手还是准备不足,轻轻蹙了蹙眉。她心中有了一个主意,待要说出来又有一丝犹豫,正在踌躇,听见门外绿云道:“华清公主,太后在内室休息,请往这边走。”
门外萧重珊轻轻应了一声,头也不抬,跟着宫女绕过门外的长廊往后面去了。
萧重薇暗暗叹了一口气,转向萧珏,道:“陛下,洛先生所言有理。此事还需再做商议。”
洛迟砚见她改变了心意,眼神一沉,对萧珏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视而不见,却扫了一眼冯慧贞,对萧重岚逼道:“想必长公主还有话要说。”
萧重岚本也无意一直瞒下去。
她知道张荣妃不会任她得意,一定会找机会算计自己,所以诱她出手,而自己将计就计。
这设计的所有事情必须有绿云的帮忙。而绿云是陛下的人,就算绿云现在不说,以后也不会不报。只不过若提前让他们知道,只怕事就不成了。
萧重岚让绿云带着冯慧贞下去。
萧重岚这才道:“陛下,我早已知道冯慧贞的事。我刚进慈宁宫时,她便设法接近我,我便也趁机与她结识……”
与冯慧贞接触的事,萧重岚都是交给绿云去做,她不信他们不知道。而她没有遮掩,一则自己手上并没有更好使唤的人,二则是这件事总有一天必须让他们知道。
萧珏果然没有惊讶之色,洛迟砚则始终沉着脸。
萧重岚继续道:“冯慧贞此人,是否是忠心之人尚不可知。但是,她被先帝责罚,在掖庭又受尽欺辱,却都与张荣妃有关。我看她对张荣妃恨之入骨。有一句话说得是,敌人的敌人便是我们的盟友。若她为我们所用对付张荣妃,又有何不好呢?”
如今太后不乏讨好归附者,可是真正堪用之人并不多,若那冯慧贞能在对抗张荣妃中出一臂之力,可谓好事。
“更何况,华阳还有一事,关系后宫大事,只怕非此人不可,还请陛下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