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萧重岚的计划,萧珏看向洛迟砚。
洛迟砚沉吟良久,并无异议,眸光一转,却又回到先前的话题,道:“但是张荣妃岂会放任你收留一个对手?”
萧重岚顿了顿,道:“这名宫女虽不能作为有力人证,可她既说能指认罪犯,就先试一试吧。如果不成,再想其他办法。”
洛迟砚见她还是犹疑不决,又是一声冷笑,道:“长公主方才落水之前,可是曾与华宁公主在一起?”
萧重岚一惊,抬头看他。原来洛迟砚竟和她想到了同一个办法!
洛迟砚见她只是惊讶,知道她已明白自己的意思。可见她早已想到这个主意,却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洛迟砚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笑意,道:“原来长公主还有一颗慈悲之心!”
萧重岚已想到可以将此事嫁祸萧重薇,萧重薇来找她,一路上不会没有人看见。而只要有一丝痕迹,借此制造流言,自有好事者捕风捉影,推波助澜。那张荣妃为了女儿名誉,也只能忍气吞声让步。
萧重岚并不喜欢萧重薇,也极恨张荣妃,可要就此嫁祸萧重薇,她却不知为何又不能立刻下定决心。
现在被洛迟砚这么冷冷一说,她无话可答,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洛迟砚知道自己与萧重薇曾在一起说话,难不成他一直暗地里跟着她?
那么当时在水下要救她的男人,不是罗保,而是洛迟砚?
萧重岚压下心头惊疑,不动声色抬头看去。
这一看立刻觉察出不对劲来。
洛迟砚并未参加骑射比赛,为何会换了骑装?再细看去,衣领上隐约还有几滴水渍,那用玉簪绾就的头发似乎是因为未干而显得更加黑亮。
萧重岚暗知不好。她当时就奇怪罗保怎么会动作如此之快就游了过来。
她拒绝洛迟砚救助,还可说是为了计划实现。可是也因此她露出了太多破绽,这又要如何解释?
洛迟砚见她低下头,面色虽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惊慌。而宽大的衣袖之下,隐约可见纤细雪白的手指紧紧捏着衣角红。她虽是及时上岸,可身体不好,此刻还是脸色苍白,唇色也极淡。
洛迟砚冷冷道:“今日宴饮,长公主还需招待客人,日后有闲,微臣再来向长公主请教。”
这件事不急于一时说清。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维护长公主的名节,彻底打消外面那些人的疑虑,所以他们不能花太多时间在此逗留。
萧重岚没想到他突然放过她不再逼问,不由一怔。
洛迟砚转身不看她,又说道:“华宁公主突然不适,微臣奉圣上之命,已安排车马,送华宁公主回宫休养。就烦请长公主向众人解释一声。”
原来洛迟砚竟已自作主张,将事情料理妥善了。
萧重岚说不清心中是不安还是感激,欠身说道:“多谢太傅出手相助。”
洛迟砚不屑一顾,却淡淡看向萧珏。
萧珏两边看了一看,嘻嘻一笑,道:“……皇姐没事便好,朕再去陪陪太后。”说着抢先跨出了门。
洛迟砚这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萧重岚眼见君臣二人离开,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想到萧重薇,不知为何,心情复杂。
不知那洛迟砚是否知道萧重薇对他的一番心思。而萧重薇,若知道洛迟砚竟会算计于她,又会如何作想?
花会并没有因为中间发生的这一件意外而有所影响。
那一日午后,华阳长公主萧重岚笑意盈盈出现在参加花会的众人面前,还为太后奉上了亲手调制的新荷羹,在座之人也都得到太后赏赐品尝的机会,人人交口称赞。
便是有人起先还有几分怀疑,此时那疑云也烟消云散——想必是惊叫的宫女是看错了,虚惊一场,跌落入水的只是个小宫女。
而南疆王子也被众人称赞有侠义心肠。那位溺水的小宫女,太后本要赏赐给南疆王子,却被他婉拒了。
还有一些人心细,发现只有萧重珊陪在长姐左右招待客人,而那位二公主萧重薇,却听闻身体突然有恙,需要及时回宫休养。
琼宇宫中,张荣妃已先得知事情不遂,那萧重岚竟然找了小宫女顶替自己,避免名声有污,不由气恼。忽然又听宫人禀报,说是二公主萧重薇回来了,她心里暗暗一惊。
她布置了整件事情,便是要让萧重岚被南疆王子所救,四处宣传一番,这样就逼得萧珏不能不选萧重岚去和亲。若萧重岚不愿就范,那就只有来求她。
为了避嫌她找了借口不去赴会。本欲让女儿萧重薇也不去,可那样未免太过明显。谁知事情失败。
只是萧重薇怎么这么早就先回来了?
她惊疑不定出来,见萧重薇面如死灰,如何问也不开口。再问侍婢,竟然是洛迟砚主张送她回来的,她心头大惊,一把拉住女儿,气道:“你你……你怎么就任由那个洛迟砚派人将你送回来?”
萧重薇被她这么一拉,回过了神。又见母亲声色俱厉,她不由心烦意乱,正欲说话,瞬间醒悟到什么,一把抓住张荣妃的手,欲要开口,又觉得害怕,迟疑道:“娘,是你……你指使人谋害萧重岚?”
萧重薇并不傻,这一路上她都在思考,反复回想,心中忐忑不安。
当时在湖边与萧重岚对峙,她什么也没说就败下阵来。
她不甘心,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徘徊之间,就听得她与萧重岚说话时所在的湖边传来一声动静,似乎是有人掉进了水里,接着就是宫女的惊叫。
她下意识便往湖边跑去,跑了两步觉得不对,忙又转身欲要离开,却没想到正好遇见带着侍从大步而来的洛迟砚。
他看着她时神色冷峻,萧重薇心中慌乱,竟不知为什么说了一句:“不,不是我……”
洛迟砚却并不听她说完,只对侍从道:“看好公主!”他自己却脚步不停往湖边跑了过去。
萧重薇后悔自己说错了话,更怕洛迟砚误会于她。
那之后她根本没注意四周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洛迟砚的侍从清风来转告他的吩咐,道是她受了惊吓,还是先回宫休息为好。
她只想着听了他的话,他便不会再误解自己。又不由抱着奢望,也许他是在帮她,所以提前送她回家,避免其后有人怀疑她责问她。
她一路上就是这么百般思量,心中如一团乱麻撕扯不清,几乎窒息。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她最不愿的一种猜测成真,真的是母亲要害萧重岚!
虽然母亲一向将她保护得很好,可是那些宫中传言,她还是听到一二。然而她从来都不信。不信自己那高贵而优雅的母亲会做出这等阴暗卑鄙之事。
她又气又急,不可置信道:“母亲为何要这么做?如此一来,岂不是要让人以为我们,我们嫉妒她?”
张荣妃见萧重薇如此天真幼稚,心中又气又悔,自己一味宠溺她,竟将她养得不知世事,怒道:“你在胡说什么?为娘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嫉妒?哼!你以为你不这么做,人家就会相信你是一片好心?那长公主之位,本就该是你的!难道你竟能眼睁睁看着那卑贱之女占着你的位子?”
“如果是我的,又何需要用这种恶心的手段来抢?我本来就是大周公主,何需要抢别人的东西?这样得来的东西我不要!”萧重薇倍感屈辱,眼泪夺眶而出。
洛迟砚智慧过人,只怕他是早已猜到这件事是自己母亲所为,所以他才什么都不问就送她回来。
她一时只觉万念俱灰。
张荣妃见她如此,气得说不出话来。又想到她们已被洛迟砚和萧重岚算计,这么下去,只怕萧重薇的名声就被毁了。
她再顾不得斥责萧重薇,命令张彩萍:“送公主回屋,让她好想想,没我的命令不许她出来!”
萧重薇何曾见过母亲对自己如此严厉,仿佛一张面具撕裂开来。她凄然一笑,踉踉跄跄自己转身就走。
张荣妃余怒未消,却又一筹莫展。张彩萍道:“娘娘,洛太傅的人来了,说是代长公主慰问华宁公主,正在门外候着。”
“他还想干什么?让他走!”张荣妃头痛欲裂,不想再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张彩萍应声而去,张荣妃心里一动,拦道:“等等!”
她思忖着,又吩咐道:“去问问,他们意欲何为?”
张彩萍应声而去不久之后转回来,脸色阴沉,见了张荣妃欲言又止。
张荣妃冷冷道:“说!”
张彩萍只得硬着头皮道:“娘娘,萧重岚说……造谣生事的宫女已经被抓住了,罪奴冯慧贞救人有功,合该有赏。只是当时还有南疆王子牵涉其中,此事不宜张扬……特来问一问娘娘的意思。”
张荣妃倏然转身,脸色大变:“冯慧贞?”
她意识到自己又上了萧重岚的当。
原来萧重岚不是临时让小宫女做替身,而是早有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