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弓柏不知道这种痛苦如何排解。所以,他看见慎芮就难以保持一种成熟冷静的心态。
弓楠看弓柏的眼圈红了,胸腔快速地起伏,脸上涨得通红,便柔和地笑笑,安慰道:“慎芮没有恶意。她挤兑你,不过是玩笑而已。她有时候就是这么孩子气。我想你应该能分辨出来。”
弓柏忽然蹲到地上,浑身颤抖着,压抑地哭泣。弓楠弯腰拍拍他的肩膀,站在旁边陪着他。终于明白他生气的对象是谁了。“知道错了就好,悬崖勒马,犹未晚矣。”
茶场的房子单独成院。除了比周围茶农的院落宽敞精巧一点外,看不出更大的区别了。出了小院,就是满目的山景。慎芮到制茶的场地上,一边看伙计们忙活,一边笑嘻嘻地逗着跑来跑去的孩子们。这些跟着大人来茶场的孩子,年龄都偏小,大一些的孩子都去弓家学堂念免费书了,这得归功于弓祺被启蒙。反正都是请夫子,多给一些钱,让其他孩子跟着一起启蒙,又不费什么劲。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揪住一个二岁男孩的蛋皮,使劲扯,把对方扯得哇哇大哭。慎芮边看边笑得前仰后合。
“慎夫人真是好兴致啊。”一个温雅的含笑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慎芮扭头一看,果不其然,是十一皇子背着手站在身后。
“皇子觉得小曲不好听吗?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您那跟屁虫一样的侍卫呢?”
“呵呵——慎夫人——”姒廷找不到形容慎芮粗鲁的话来。他做了个免礼的手势,坐到慎芮身旁的另一张凳子上,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神思变得悠远起来,“能像平民一样生活,该是多么惬意的事。”
“啊?呵呵——。”
“慎夫人不信?”
“这个——”慎芮眨巴眨巴眼睛,“皇子的话,民妇怎敢不信。其实不管什么样的生活环境,只要不威胁到基本生存,生活态度正确了,都能过得惬意。关键,是自己的内心。十一皇子占有那么多的便利,又处在年龄最小的位置上,想活得潇洒和惬意,比平民更容易。”
姒廷愣住。过了好一会,他才长出一口气,“没想到慎夫人是个入世的高人。”
入世?慎芮转转眼珠,没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弓二爷把账册做好了没有?”姒廷忽然转移了话题。终究,他还是脱离不了京城里的一切。
“皇子明天就能拿到账册了。”
“这么快?”姒廷惊讶地叹息一声。他随口一问,没想到慎芮真的知道账册的事。“就算是重新誊抄,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吧?弓二爷好像都陪着我呢。”
“皇子是什么意思?认为弓家另找了帮手?”
“哦,不是。”姒廷站起身,“不打扰慎夫人了。”
“皇子慢走。”
十一皇子慢慢往回走,在拐弯处,一个侍卫对他点点头,“禀皇子,是慎夫人无疑。”
“嗯,那就没关系了。一个极聪明的人,可惜,是个女人。”
“弓家人一定会保守秘密吗?”
“会。他们是商家,除了求利,就是渴望平安,万不敢把自己拖入危险境地。这个女人更加没有野心。我们可以放心地回去了。”
转天的早上,姒廷还没来得及说告辞的话,弓楠就拿出了账册,旧的一摞,新的一摞。
“弓二爷真是神速。这可是三年的账册啊。”
“不敢瞒十一皇子,这账册没法改动。因为有上下勾稽关系的账本没拿来。”
“这——”姒廷指指新账本,很纳闷地问:“为何有新账册呢?”
“关于弓柏的一些款项做了改动。”
“哦,呵——!”姒廷拿起一本新账册,翻了一下,又拿起旧账册对照。待看清楚改动的方式,嘴角抽动了一下。“请慎夫人进来一下。”
弓楠微惊,不满地看看弓柏。弓柏也很茫然。
慎芮进来行完礼,坐到弓楠身旁,眼观鼻,鼻观心,端庄而坐。
“弓二爷,既然账本改完了,我就不打扰了。我拿着旧账册走。弓四拿新账册。为防万一,我和他分开行动。这两天给贵府造成诸多不便,本皇子甚为抱愧,将来弓二爷进京时,请一定来我府上做客。也让我尽尽东道之谊。”
“皇子太客气了。”弓楠笑着欠欠身。
“慎夫人,有空的时候可以去京城看看繁华景致。封家和你是亲戚。亲戚要多走动,才会亲嘛。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亲戚之间要多帮衬才对。慎夫人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姒廷的微笑恰到好处,风度气质依然无懈可击。慎芮却一点都不喜欢看了。心想,这哪来的死小孩,活脱脱妖魔转世嘛。弓楠和弓柏互看一眼,眼睛里都露出了震惊和气愤。
慎芮抬起右手,做了个往上攀爬的动作,苦笑着说道:“这个,攀起来吧,比较高哎——”我和封家是哪门子的亲戚?
“哈哈哈——”姒廷忽然开心大笑。这是来弓家茶场后,首次这么不顾形象。“慎夫人真是有趣。”
慎芮抽抽嘴角。弓楠的脸黑了黑又恢复了若无其事。弓柏则低头做沉思状。
姒廷拒绝了弓家派人护送,说自己偷偷回去比较好,带着那两个侍卫和旧账册回京了。
弓柏离开时,看看慎芮,向她道谢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最后憋了一句:“二哥太惯你了。”慎芮冷哼一声,扭头不看他。“封氏强悍善妒,恐对你不利。回到顺远,你一定要当心些。二哥总有照顾不到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