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素阶的感觉忽然很不好。事情的进展和他的预想很不一样。在他的想象中,慎芮看到这份‘和离书’会感激涕零;弓楠和弓家其他人虽然不高兴,但会无奈地接受。然后,弓楠安排人跟着慎芮,随自己上京。但是现在,他看看大笑的弓楠,对面瞪着他的弓家长辈们,心里却打起鼓来。万一,弓楠不让慎芮跟着自己走呢?转而想到自己手里的把柄,又稍稍安下心来。
弓楠之所以在正式任族长之前,就能在族里说一不二,就是因为他有一种精准的预测能力。做生意也好,看人、预估事件发展也罢,他下过的判断,屡次应验。因此,他在族里的威信很高。
弓家长辈们的心里很清楚,事情没有转圜余地,在和离书上签字是迟早的事。人家都看不上你们弓家了,还在那死撑着不签字干吗呢?要分早分。于是,在弓楠再一次的催促声中,二老爷和年龄最大的堂伯父在文书上签了字。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桂香楼去的时候,除了弓楠,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怒容。一路上,弓家人都骂骂咧咧的,说什么‘前几年的钱全喂王八了’、‘养了白眼狼’、‘不贤不惠,走了清净’、‘她一个人住了听荷院,整个老宅就住不下人了’、‘恶妇一个,丢她祖宗的脸’……
封素阶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这些人窃窃私语,声音刚好让他听到,不直接说到他脸上,他便不好发作。因为他又想起自己的来意了,只好忍气吞声地听着。
弓楠满脸笑容地在前边带路。他背着手,昂着头,走的是八字步,怎么看怎么透着春风得意。“哎——?这不是景大掌柜吗?走走走,侄儿请客,桂香楼吃鲑鱼去——”弓楠看到街上的熟人,一把拉住,高兴地要跟人家分享自己的喜悦。
景掌柜刚要答应,结果看到弓楠身后的人个个一脸怒气,吓得急忙找个借口溜了。弓楠可惜地叹口气。到了桂香楼门前,看到一个讨饭的,他弯腰丢了一小串铜板,说道:“弓二爷我,今天请客。去把你的难兄难弟们都叫来,尽管敞开肚皮吃。”
“哎呦,那敢情好。小的代大家谢谢弓二爷了。”乞丐笑眯了眼,翻身爬起,抱着破碗就跑去喊人了。
二老爷自此才算放下心来。他是很生封家的气,但他更担心自己的亲侄子想不开。弓楠对弓家的意义很不同,不管经济上,还是面子工程上。所以,他一直很担心弓楠的心理承受力。现在感觉,他这个侄子应该是真的很高兴。
封素阶则不同,他可不认为弓楠的愉悦是假的。所以,他很生气,感觉封家的尊严被弓楠踩到了脚底下。他一张脸黑得像锅底,紧攥双拳走在最后,若不是想着封家的燃眉之急,他几乎要上前揍人了。本来,他带来和离书,是扫了弓家的面子,结果呢,他反而感觉自己受了辱。
站在酒楼前深吸一口气,封素阶努力压下怒火,翘了翘嘴角,放松了一下脸颊肌肉,还是跟在众人后边进去了。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得到弓楠让慎芮去京城的承诺呢。如果劫持有用,他几乎想直接劫走慎芮了。就怕她在帐里边做手脚,查账的付丞可是她的徒弟。
封素阶进去的时候,大家已经围桌而坐,但没人说话,看到他进包间的门,齐刷刷怒瞪着他。弓楠坐在主位的下首,笑呵呵地和店小二说着什么,好像没看到他进门一样。弄得封素阶进退不得。
只有主位是空的。
显然那个主位是弓楠的。他出于尊敬长辈的考虑,没去坐而已。封素阶不可能去坐那个位置,那他能坐哪?心中的怒火再压抑不住,他气哼哼地看着弓楠,喊道:“弓家妹夫,为兄有些话要说。”
弓楠扭过脸,好像才看到他一样,哈哈一笑说道:“哎呀,封兄走得忒慢,现在才到。来来来,坐我身边来。”说着,让小二去拿方凳。四方的八仙桌,每边坐两人,加张凳子,就只能坐桌角了。对讲究等级秩序的人来说,很难接受。封素阶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说道:“不用,谢了。我与妹夫说几句话就走。”
“啊——这个‘妹夫’的称呼已经不合适了。封兄先坐下吃点喝点,再谈其他事不迟嘛。”弓楠脸上笑得揶揄,显得很不恭敬。其他弓家长辈们则眼皮都不抬一下。
“弓楠!”封素阶刚吼完就后悔了,急忙放缓声音道:“弓二爷,我的事情万分火急,还望弓二爷给个准话。”
遇到一个心智低下的。
弓楠无语地看他半晌,慢吞吞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抓住他的胳膊往门外拉,“封兄挡住门了,小二不好上菜。”
封素阶差点气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