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到了蒋凤麟住的楼层,刚摸到门牌号,发现大门竟然是开着的,玄关暗暗的灯光照出蒋凤麟的影子,连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睁大眼看着他,他也正一眨不眨地与她相视。
蒋凤麟的唇边挂起孩子般的笑意:“你还是来了。”他身上的睡袍松松垮垮,略显颓废,说话间隐隐还能闻到酒气。
这副模样是作给谁看?好像她注定送上门来一样,可恨!
连翘气结:“我来,是怕你去骚扰我家人,有本事冲着我来就好!”
仿佛听不出她话里的疏离,蒋凤麟望着她,沙哑着嗓子嗤声一笑:“我本来就为了你,别人算什么?因为你说一句‘不来’,我就摔了一跤,你瞧……我还发烧呢!”估计是伤口感染才烧起来,来上海以后不是伤就是病,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让他忏悔的。
都是为了她。
蒋凤麟这语气这动作越发像孩子了,连翘表情一滞,下意思抬眼看了他一下,他指着的额头的左侧似乎拱了起来,光太暗看不真切,也因着他的话,心跳的节拍乱了。
夜晚,曾经是爱侣的一男一女,站在门里门外,这番场景实在是很诡异。
“病了就看医生,伤了就擦药,叫我来也没用,我是怕你……”连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生生打断。
“怕我骚扰你‘家人’嘛。”蒋凤麟咬字重了重,一脸无所谓,“烧坏了脑子指不定真做出些什么事儿来,要不你替我治治?”他说话间就汲着拖鞋往屋里走,也不管连翘有没有跟进来。
眼看着他病得走路都打晃,又不知深浅地喝了酒,连翘脑子里就想起从前自己病了的时候,他跟进跟出恨不得把自己捧在手心呵护的样子……
他明明那样可恶。
可如果她能狠得下心,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连一个路人跌倒她都会去扶一把,她对他,剩下的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余情而已,她这样安慰自己。
连翘本就不是矫情的人,打定了主意既来之则安之,也就跟了进去,她也不怕他会对她怎么样。
蒋凤麟的确病得不轻,头昏昏沉沉的,要不是物管打电话来,他还起不来,眼前连看着门框都是重影,便迷迷瞪瞪要走进去。
“那是堵墙,你还想再摔一次?”连翘板起脸跟着他,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
蒋凤麟愕然地回过头看她,可见到她还是那样冷冰冰不情不愿的样子,刚燃起的窃喜又消失了,她是被他逼来的。
可是逼来的也好。
女人绝情起来,比男人更狠。
蒋凤麟无精无力地躺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从前,回到他们还你侬我侬的日子,他们本来就是一对,何来现在这样你逼我讽的对垒?
突然感觉到额上冰冰凉凉,又软软和和的。
蒋凤麟睁开了眼,默默看向正把手抽回去的连翘。
连翘有些尴尬地别开眼,方才见他突然没了声音,以为他病得昏过去了,不过现在看来也差不多,那额头烧得能烫伤人。
“药箱在哪里?”她咬唇问。
等了一会儿,这次是真的没了动静,仔细看,蒋凤麟已经昏睡了。
连翘这才急起来,高热,身上又不出汗,最难退烧。她在屋里团团转,翻找了好些时候,才找到了药箱,备着的退烧药开了包装,想来他自己已经吃过了,体温竟然还降不下来,这大半夜的怎么带他去看医生……
见到有瓶医用酒精,她想了想,去烧了点温水把它兑开稀释,又找了块小毛巾,准备好了才端到房间。
隐隐听到有声响,连翘还以为蒋凤麟醒了。
等她靠近了才知道哪里是醒了,是病得迷迷瞪瞪呓语着呢,一直喊着她的名字。那低沉的呢喃在耳边绕了一圈,连翘耳根都红了,她从未见过他病得这般厉害。
连翘深呼吸一口气,眼一闭就伸手去扒开他的睡袍,其实她也不是没看过,久违而已。
顾不得考虑太多,她蘸湿毛巾的一角,就自上而下替他用酒精擦拭身体,借此缓解高热,颈部、手臂、背部和下肢,连足心都擦了。
只避开了胸腹以及他手上的受伤的地方,也不知道他怎么糟蹋自己的,那伤口愈合得一点都不好,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而发热的。他人又长得高大,她来来回回擦拭了几遍,自己反倒累出一身汗。
好在功夫没白费,蒋凤麟终于退烧了,呼吸也平顺了许多。
他眼睛闭着,掩去平日看人时的犀利凌人,眉很浓唇很薄,却不是个薄情的人,下巴瘦削,似乎比从前清减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