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他了,连翘一时间竟然移不开眼。其实仔细看,琪琪也有很多地方像他的,血缘,是割不断的联系。他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真想象不出会是什么光景。
连翘长叹了口气,陪着他好一会儿,才走出了房间。
熬着米粥的小锅噗嗤噗嗤地响着,连翘倚在厨房敞开的窗户边上,看着外滩潋滟的夜色温柔说着:“你先睡吧,别等我了……嗯,我等他醒了再回来……知道,你不用过来,我叫了计程车的,放心吧。”
她的头发盘了起来,露出秀气的脖颈,雪纺衫的袖子也挽到臂上,戴着不知哪里找到的格子围裙,再加上空气里飘着的米饭的味道,温馨美好得难以形容。
如果不是在跟那个人讲电话的话。
如果她是他的妻子。
如果琪琪也在他们的身边。
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连翘挂了电话,转过身就见到站在厨房门口的蒋凤麟,欣喜地笑了笑:“你醒了?”随即觉得自己的表情不对,又刻意收敛起来,“也不躺着,病成这样还敢喝酒,给谁看呢?”
蒋凤麟只定定地凝着她,忽而喊了一声:“翘翘。”
只有妈妈和他,会这样喊自己。
想起已经过世的母亲,连翘眼神一暗,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然后扭头去关了火。
她一边抬手除了围裙,一边硬邦邦地说着:“我看你手上的伤口还在发炎,只找到些米,你吃点粥再吃药,明天早上去医院看一看吧,别拖出大病,命比什么都值钱。很晚了,我先走了。”
说着就要越过他往外走。
就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连翘感觉腰上一紧,接着整个后背就贴上一个发烫的怀抱,这是一个她曾经无比眷恋的地方,气味熟悉,感觉熟悉,声音熟悉,可是美好不可复制。
“别走……翘翘,别走,留下陪我好不好……”不知道是因为是病着,还是因为他太渴求,他的语气已近乎卑微,那是曾经只有连翘自己才有的情绪。
时光转换,物是人非。
蒋凤麟把脸贴在连翘耳侧,灼灼的呼吸洒在她敏感的耳间,她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她在他的怀里!
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满足的感觉了,每每午夜梦回,以为找到了她抱紧了她,等醒了才知道是一场空,那种反复失去的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见连翘没有第一时间就挣脱,蒋凤麟简直是狂喜,他以为她和他一样心里还是惦记着彼此,不然她不会为他生了孩子,不会午夜为他而来,不是吗?
人的心,是贪的。
可当他转过她的身想吻她的唇的时候,却生生怔住了。
连翘正在无声地哭泣。
蒋凤麟以为她这样的反应是在厌恶他的亲吻,或许还为姓贺的守身,他们在一起三年了,是不是已经……说不介意,是假的。
他不许自己再想,双手无力地滑下,修长的指节拭去她的眼泪,替她整理好衣服。
反手再一次紧紧抱住,这次拥抱只是一个瞬间,他便放了手。
蒋凤麟苦笑:“别哭了啊,你知道我对你的眼泪最没辙……”
连翘从失神中醒了过来,她哭,是因为她那一刻不得不承认,一个来自他的小小的碰触,一句低声的呢喃,甚至只是一个眼神,仍然对她有那么大的影响!
她鄙视自己懦弱,又害怕会再陷入蒋凤麟的漩涡。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面对他,可是一个小小的拥抱,一个轻轻的亲吻,就能瓦解她的意志,也许她真的不该来,不该高估了自己。
他给的温暖,就像那开在悬崖上的花,越美丽越不真实,而连翘已经没有了当年采撷的勇气,她本来就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人。
依稀记得有句台词:既然已是错,何惧一错再错。
可她不行。
连翘擦了擦眼泪,哑着声音说:“蒋凤麟,我和你就到此为止吧,我,我要走了。”
蒋凤麟横在面前,没有挪动的意思。
到此为止——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斧子凿进蒋凤麟的心里,更比任何退烧的药物都有用,像冰水似的把蒋凤麟心中那一丝丝的窃喜冻了透彻。
他以她柔软的性子,以她对他的感情做了赌注,赌她对他不舍。
好难赢。
“不如你教教我,怎么到此为止?”蒋凤麟刻意平静的声音如夜色一样微凉:“翘翘,承认你对我还有感觉,承认你还爱着我,其实并不是很难,不是么?正如……我也还爱着你一样,原谅我,不行吗?”明知道不可以再逼她,却仍然放不开手。
“原谅?我连自己都不能原谅,又哪里来的资格原谅你?”连翘声音颤抖着,闭起眼睛,仿佛还能感受着当年的绝望。
不是因为她,妈妈不会走得那么突然。
都是她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