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楼位于长安城的南边,最出名的就是酒。
楚渊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放在桌上轻轻敲打,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楚则坐在对面,也跟着端起酒杯笑道:“三皇弟这心不在焉的,是在想着弟妹吧?”
楚渊微微勾起嘴角,没有说话,这样的表现落到其他两个的眼里,成了默认。
楚晟最沉不住气,语气讽刺道:“现在百姓都传,三皇兄你爱妻如命,小弟我还不信,现在看来……”
楚则放下酒杯,打断楚晟的话,说道:“六皇弟,休信那些胡言。”
楚渊冷眼看完这两人的一唱一和,似笑非笑的盯着楚则看,反问道:“即便是,那又如何?”
楚则笑容僵了会儿,有的时候,他很害怕和楚渊对视,那琥珀色的瞳孔里像是沉睡着一只狮子,随时随地,那只狮子都有可能醒过来,将人生吞活剥。楚则避开楚渊直视他的眼神,转移话题道:“三皇弟和弟妹真是伉俪情深。不知道黎小姐能不能跟弟妹一样,遇到个真心待她的了。”
楚渊听罢,挑了挑眉,佯装疑惑,问道:“父皇的意思,是想让黎小姐去?”
楚晟道:“可不是。”
楚渊也放下酒杯,继续问:“黎相能同意?”
“皇命难为!”楚则叹了口气,楚渊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幸灾乐祸的意思。
黎清三十岁封相,为楚国鞠躬尽瘁,也是极其看不惯太子楚则的作为,几乎每次上朝都要用话讽刺几句。当初楚天泽要是准备立二皇子为东宫,不料二皇子战死沙场,便宜了楚则。黎红衣和亲一事,怕已经是板上钉钉,这件事上谁说楚则没有“出力”?楚天泽这么做,就不怕寒了那些老臣的心,黎相尚且如此,他们又好的到哪里去?
“时候不早了,大皇兄你们自便,三弟先告辞了。”楚渊起身道。楚晟也跟着站起来,语气不善,“三皇兄,黎红衣对你痴心一片,你就不打算救救她?”
救救她?原来你们是打这个主意。
“本王刚痛失爱子,没有心情纳妾!”楚渊语气生硬的说完拂袖离去。留雅间里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好半天,两人才反应过来,楚晟咽了咽口水问:“皇兄,怎么办?”
楚则表情有些扭曲,他没想过楚渊会这么直截了当的拂自己的面子,咬牙切齿道:“什么怎么办?没听到我们翼王都说没心情吗?”
楚晟缩了缩脖子,不敢回话,要说他楚晟怕过什么,这太子楚则排第一就没人敢排第二,就连皇帝他都没这么怕过。
楚渊走出太白楼后,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小雪,街道上铺了薄薄一层,鬼使神差的走到长安街头,小雪还在下,落到楚渊头发上和衣服上,化开了湿了一片。
望着空无一人的街头,楚渊忽然想起自己临死前,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面,只有那个人穿过人群,向他跑来。因为怕痛,怕脏,怕死的难看,服了毒药,倒在了自己的怀里,哭哭啼啼的说着话,最后闭上眼睛。
“阿言,我是你的英雄吗?”楚渊喃喃自语,声音轻的几乎不可闻。
远在翼王府的秋霁言狠狠打了个喷嚏,清棋一听自己王妃打喷嚏了,紧张的不得了,嚷嚷着让采荷去请大夫。
“不用了,兴许是什么人想我了。”秋霁言对于清棋和采荷两人的举动,好笑不已,不就是打了喷嚏吗?
“说不定是王爷。”清棋调皮的冲采荷眨了眨眼睛。采荷会意,“是啊,平日里王爷和王妃都是形影不离的。”
秋霁言被她们两个说的有些不太好意思,干咳了声,故意严厉道:“就知道贫嘴,过几天就寻了人家把你们都嫁出去!”
采荷倒是被唬住了,但是伺候了秋霁言那么久的清棋,已经知道了秋霁言的脾性,立马讨好的笑道:“奴婢不敢了,奴婢舍不得离开王妃您。谁让王爷这么美丽大方,温柔体贴……”
秋霁言好气又好笑,道:“就知道你贫!”
秋霁言这边和两个丫头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笔墨就匆匆跑过来,在秋霁言面前单膝跪下,道:“奴才见过王妃!”
“起来吧,你不去跟着王爷,来找我干什么?”秋霁言问。
笔墨站起来,毕恭毕敬答:“回王妃话,王爷和太子还有六皇子出去了。王妃,黎相过来了,孙伯让奴才来请您过去。”
秋霁言一听,疑惑的很,黎相来找她干什么?随既想起和亲一事心下了然,站起来理了理袖子,道:“走吧。去看看。”
秋霁言带着清棋走进前厅,黎丞相赶紧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道:“老臣,见过王妃。”
秋霁言抬手,做了了扶的动作,道:“丞相不必多礼,请上坐。”
黎相等秋霁言坐下后,自己才重新坐下来,秋霁言上下打量了几番,她和这丞相也只不过是中秋那会儿才见过一面,那时是晚上火光下看不清楚,今日一见,如果没人告诉她这个人是当朝丞相,她会认为这个人是个年过半百的慈祥老人。
“不知黎相亲自前来所谓何事?”秋霁言问的直白,黎相也被她问的噎住了,当着人家妻子的面,实在不好意思说出让人家丈夫纳妾的话。可是,为了女儿这张老脸不要就不要了!
“实不相瞒,老臣这次前来是想问问王爷,什么时候娶我家红衣进门。”
秋霁言心里冷笑,还真敢说出口啊,这老狐狸!
秋霁言故作头疼道:“王爷说过,永不纳妾。丞相这样说,王爷必定会纳了黎小姐,但是这样做王爷威信何在?以后该怎么统领三军?”
秋霁言突然话锋一转,“再者,王爷什么时候说过要纳黎小姐为妃?”
“这……”黎相语塞,楚渊确实没说过,全都是他为了女儿编出来的,楚渊这人言出必行,倘若他说这事楚渊很久以前说过的,说不定楚渊真的会娶了黎红衣,就再也不用担心某一天接到圣旨,将女儿远嫁他国。黎相不知道的是,这方法或许在以前可行,现在的话就难说了,毕竟芯子都不一样了。
“要不,等王爷回来您亲自问问?”秋霁言笑的狡黠。
黎相突然站起来道:“王妃娘娘,老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啊。”
“中秋家宴荷花池边,不要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黎相突然压低声音。
秋霁言心里慌了一下,却很快镇定下来,她端起清棋送上来的茶,喝了口道:“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作‘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就请王妃,好之为之!老臣告辞!”黎相说完拂袖离去。
“孙伯,送送丞相。”秋霁言继续端坐在椅子上,八风不动,衣不带水的吩咐。
等黎相出了翼王府后,秋霁言才松了口气。反正不管怎么样,那件事自己可以当做忘记了,要是因为黎相的一句话,让楚天泽产生怀疑,那么楚渊就危险了。
长安城西有一处拱形木桥,木桥周围荒无人烟都是草木,因为是冬天所以草木都已经枯败了,显得更加萧条,楚渊一身黑色衣袍给这萧条的景色更添一笔浓墨。
司徒雪天双手拢进袖子里,抖了抖肩膀,道:“王爷约在下到此,就为了看这场小雪吗?”
楚渊站在他旁边,面无表情道:“江州是个好地方。”
司徒雪天失笑,“林枫让人传来消息,说已经安顿妥当了,还托我好好照顾笔墨和林侧妃。王妃这一步棋,真是走的漂亮。”
楚渊听到有人夸秋霁言,微微勾起嘴角,语气有些得意:“她知道,怎么样拉拢一个对她有用的人。”
在前世,楚渊即使对她冷漠至极,甚至恶言相向,但是她在王府过得还不错,至少没有出现连下人都敢欺负的现象。
司徒雪天内心偷偷翻白眼,又不是夸你,你得意什么?
“王爷要是想要,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得到?”司徒雪天难得疑惑一次。
楚渊向前走了几步,道:“你以为,他会给?”
司徒雪天才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难道,无奈笑道:“是雪天欠考虑了。”
楚渊摇头,“你没有欠考虑,是考虑的太多。”
司徒雪天会意后,笑出声来,“王爷打算何时动身?”
“明年开春。”
林枫带人去江州赈灾只是幌子,具体干什么恐怕没几个人知道,圣旨是楚天泽下的,人是顾时殷挑的,楚天泽英明一世,却不想为了大儿子保的江山,就被自己这道圣旨给下了出去。
“下蛊的人还没抓到?”楚渊问。司徒雪天摇头,哪有那么容易?
“本王怀疑和宁燕有关,阿言说绑走她的人,叫宁燕‘少主’”
“少主?”司徒雪天轻轻重复后面两个字,皱着眉头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王爷,雪天听说,江湖上近几年来突然崛起一个暗杀组织……”司徒雪天兀自说道。
楚渊轻轻点了点头,“我会让破浪着手去查。”
“破浪没事了?”
一说到这个楚渊就来气,本来破浪就该罚,偏偏受了点伤乘风在一旁替弟弟求情,秋霁言又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司徒雪天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立马改口,“破浪和那些人交过手,应该了解一些。”
“嗯,出来那么久,本王也该回去了。”楚渊说完,抬脚离开,司徒雪天一副明白人的样子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