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主,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西南节度使张虔态度热情。他是被晟崇打死的张扬的远房表叔,与张扬同是国舅杨家的人,是李宓的上级。李宓将矿山的事情上报给他,他却压在手里,一直未呈报给圣上,所以当然也没有裁决。
“爨某不请自来,还请大人海涵。”爨崇道与张虔寒暄。张虔想,该来的终于来了。
“哪里的话,老夫平时就是想请鬼主恐怕都请不来呢。”他们落座,上茶后,张虔开口问,“鬼主着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也要常来拜望大人啊。”爨崇道笑眯眯地说,好像真的是在和老朋友聊天。
“您我都是老交情,就不要客气了。”张虔对他的实际来意已经猜出了八九不离十,这也是他所盼。
“好,那我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在下是为了矿山之事。”
张虔听后,嘴角不露痕迹地得意一笑。他呷了一口茶,唉声叹气地说:
“这件事我也很为难啊!还不知道该怎么向朝廷禀报。”张虔愁眉紧锁,进退两难的样子。
爨崇道听他这样说,立刻明白张虔还没有选择站在哪方,他暗中叫好。
“所谓天高皇帝远,这南中的事情,还不是凭大人的心意。”爨崇道谄媚地说。“说白了,这矿山将来的归属,就看大人如何向朝廷禀报了。”
“鬼主过奖了。老夫哪有那个本事?老夫就是一个小小边官,尽力为朝廷办事而已。只不过,我若说这金矿属于爨都督,只怕朝廷会对鬼主您滋生猜疑和不满,于您不利。可我若说属于您,只怕朝官又要说我办事不公。您也知道,爨归王和朝中那帮文人私交甚好,他们若串通一气,凭那三寸不烂之舌混淆圣上视听,我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大人自谦了。大人功在社稷,当今圣上又是明君,大人的地位怎能被几个穷酸文人轻易撼动。”爨崇道深知他背后的杨氏势力。
张虔听此虽然脸上飘出赞同此番说法的得意,但依旧冲爨崇道轻轻摆摆手,表示他没人说得那么得皇上崇信,十分自谦的样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爨崇道话锋一转,“朝堂那帮文人也实在可恨。动动嘴,凭着在圣上面前邀宠献媚,就能加官进爵,也太清闲惬意了。哪像您这些边关将领,人家山珍海味,你们餐风露宿;人家风花雪月,你们出生入死。这些还不算,还得受那些文官的气,你们日子过得实在太苦,也太憋屈。属下看着都于心不忍,替大人不平啊。”爨崇道故意拨弄着是非。他的做法起效了。这些话确实引起了张虔的共鸣。
“哎!”张虔无奈叹了一口气。“谁让咱只会出苦力干活,不会舌灿莲花,左右逢源。算了,都是为国尽忠嘛。”张虔一脸妥协。
爨崇道趁热打铁:
“我若拿到这金矿,定将一半分给将士兄弟们,也省得那些文官年年鼓吹削减军饷,让兄弟们没吃没喝的受苦了。”爨崇道表现得大义慷慨。
爨崇道这是旁敲侧击,借此提出条件,只要张虔肯帮忙,他会把一半金矿所得分给张虔。
爨崇道的话正中张虔下怀,但是他还表现得十分犹豫。
“为了手下的将士,我倒愿意拼上这官位一搏,为鬼主说话。但是……”
“大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这爨区要是您一家,自然没话说,麻烦就麻烦在还有爨归王。听说他也派人去南诏求亲了。他们若是结成了姻亲,爨归王便有了南诏的支持,而鬼主与南诏的姻亲现在却是名存实亡,所以鬼主的所想一定没戏。搞不好连我也把南诏也得罪了,那以后就举步维艰了。”张虔不忘趁机挑唆爨区和蒙舍的矛盾。也是,晟崇把他表侄杀了,虽然是远房亲戚,可毕竟是他的人,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他岂能允许晟崇不将他放在眼里。
爨归王,又是爨归王!总来坏他的好事,如今又想借机联合南诏来制衡他,爨崇道恨得牙痒痒。不如趁机来一个一不做二不休?他暗暗下定决心。
“这样吧,把他找出来谈谈,看看这事情还能不能商量?”张虔提议,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拉拢到爨归王的投靠,是他喜闻乐见的。
“那也好。如果可能还是和气解决嘛。”虽然爨崇道嘴上这样说,可心里早认定爨归王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想说服他,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不过此事还得劳烦大人出面,我要是请他,他肯定不会来的。“
“那就由老夫出面。”
三日之后,在张虔的邀请下,爨归王带着爨守忠欣然赴约。到来时,看到爨崇道和爨辅朝也在,他们有点意外,但也可以理解,爨崇道父子一向见风使舵,只是他们不知道爨崇道这次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们依次入座。
张虔率先发话:“二位大人,休怪老夫鲁莽。今日将二位请来就是希望二位大人能摈弃前嫌,和睦相处。从此以后为南中的稳定繁荣携手并肩,不遗余力。老夫先干为净。”张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爨氏四人起身,也将自己的酒喝干。
“叔叔,这杯我敬您,就当为我之前的鲁莽赔罪了。”爨崇道笑着起身为爨归王斟酒。
爨归王暗想,爨崇道的脸变得也太快了。不过,他倒不在乎这些,不管爨崇道出于什么目的,只要他以后肯和自己和睦共处,不让爨氏再内耗下去他就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早这样该多好。你我毕竟是亲叔侄,爨氏的繁荣还得靠你我二人联手才行。”
“那是那是,之前是小侄糊涂。”
爨归王疑惑为什么爨崇道今日好像变了一个人,十分顺从。
“这不就皆大欢喜了。来,喝酒喝酒,不醉不归。”张虔在一边调节着气氛。
又连喝了几杯酒。爨崇道看了看张虔的眼色说道:“叔叔,张大人此次叫我们前来,也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让我们先自己商量解决金矿的事,免得将来闹到长安去,大家都难办。所以关于金矿的事情,咱们能否再谈谈?”
“谈什么?你就不要再打金矿的主意了,我已经将它上报给朝廷,是天子的了。”
“叔叔别急。我也不是为了自己。这金子上缴国库,能有多少用到爨区?还会有多少进入贪官污吏的口袋,中饱私囊?到时候,咱们自己可是什么好处都捞不到啊。”
“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们都是天子的臣民,天子何时亏待过我们?你这一身荣华富贵,哪一样不是天子给的?”
爨崇道只当爨归王要独吞金矿,在这里说些漂亮话罢了。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想为爨区做些事情,也不贪心。既然这个矿在爨区发现,咱们就一家一半如何?谁也不会知道的。当然,张大人也不是外人,这些年在南中也一直庇佑我们,我们再拿出一份犒赏将士。”
爨归王听到这里,看看爨崇道又看看张虔,“好哇,你们这是窜通好了!”
“爨都督,您别误会。”张虔装作事先并不知情。“爨鬼主,您这说得是什么话?我张虔替圣上分忧是分内的事,哪会要你们的好处?”
“爨某失言。”爨崇道起身赔罪。
爨归王表面上忍忍不发,但是心中自然明白张虔事先不会不知情,他不想再和他们混在一起,于是起身准备离开:”这件事情,我会向天子禀明,请圣上公断。”
一听爨归王要参奏他们,张虔慌了。
“爨都督,这都是误会!”
爨崇道见爨归王油盐不进,双拳紧握,动了斩草除根的心思。他向爨辅朝使了一个眼色,爨辅朝立刻会意,拔出随身宝剑,摔壶为号。山亭周围,早已事先埋伏好的爨家家兵杀了出来。不由分说将爨归王带来的护卫霎时宰杀殆尽。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不客气了。”爨崇道恶狠狠地说。
“鬼主,你这是干什么?”张虔装腔作势,让人感觉事不关己,其实心中暗自叫好。他也不想让爨归王闹到天子面前,不然自己乌纱难保。
“大人,今日若不杀他们灭口,他们一定会向天子参奏我们,倒时候我们可是有嘴也辩不清了,更不用谈什么金矿!”
说完,没等张虔反应,爨崇道一声令下。
“杀!”
“爨崇道,你会遭报应的。”爨归王遗恨指责。
不一会儿,爨归王父子因势单力孤就魂丧刀下。
“爨鬼主,你公然在老夫面前杀害朝廷命官,此事传出去老夫可保不了你!”
张虔故作怒发冲冠。
爨崇道自然知道张虔既想拿好处又不想担责任的意图。跪下恳求道:
“只要大人装作不知此事,其他的都交给我处理。若大人能救下官一命,下官就是大人的人,以后定为大人万死不辞。另外,爨区若在下官的掌握之中,不止金矿,其他一切利益都可分与大人。”
听到爨崇道的话,张虔暗自满意,自己终于将手插进了爨区。可他故作为难,语重心长地说:“罢了。如今人死了说什么都晚了。今天的事情,老夫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爨区的事情,只要没传到天子耳朵让我出兵,我不会主动管的,也会先替你稳住李宓,然后在想办法给爨归王安个罪名。其它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爨崇道要的就是张虔的这句话,只要他们能联手,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