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钰回来没几天的时光,王后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朝奉自然要继续。
绣雪轩离明德宫很远,几乎要走半个宫城的路,碧拂这几日去请轿子,皆说腾不开,不是被丽贵妃一行人请走,就是被另外的人用了,总之苏平珺清晨必然要走着去。
细细想来,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苏平珺逆了龙鳞,一大堆人等着看戏罢了。
当初来绣雪轩图着清静,现在倒也算是殊途同归,没甚么可忧心的。
“熙贵人到!”
一声唱喏,苏平珺迈进殿门的时候,没想到褚钰也在这里。
“熙妹妹这一身寒气的,快坐到炭火边罢。”王后气色不错,脸上带着三分笑意。
炭火边坐着褚钰,那里的座位是上首,想起之前的事情,苏平珺矮身行礼:“王上金安,王后金安,众位姐姐万安。”
“熙和不敢逾越,坐这边就是了。”
刚坐在下首的冷椅上,褚钰嘭的一声放下青瓷茶杯,热茶溅在褚钰衣角,丽贵妃拿帕子去拭,却被褚钰挥开。
在场的人应该都知道王上的怒来源于苏平珺,褚钰今日来这里本是想看看苏平珺有没有悔改之意,女子家见识短也不屑于她计较,几日来褚钰觉得并没有当初那般生气了。
可今日,他忽然觉得苏平珺当真是可恶至极,实在是惹人生气。
褚钰站起身来,面对着大气不敢出的众妃,再看看一脸冷然的苏平珺,真是一股火气憋在心里,放不出去。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出明德宫。
苏平珺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竟然嘴角勾起了一丝笑,还真是痛快呢。
朝奉过去,丽贵妃走在回储秀宫的路上,身后陈妃追上来脸上一阵笑意。
“姐姐真是大喜。”陈妃笑得奸诈。
丽贵妃斜睨她一眼,唇边的笑意也止不住:“不得不说啊,咱们的王后娘娘真是有手段的人,景妃倒了,如今熙贵人那个小蹄子也被王上恼了,真是痛快。”
陈妃点头迎合:“之前熙贵人得王上眷顾的时候,那眼睛都长到了头顶,从来视姐姐如无物,如今这几日可叫她吃了点苦头,谁叫她这般傲慢,底下的侍从指不定如何恨呢。”
丽贵妃将手炉丢给侍女,笑意满面:“真是场好戏,看得人神清气爽的,身子都热了起来。”
不出半月,金宫里传出了三格格嫁到蒙古的讯息,苏平珺已然料到,也不甚在意。
自那日明德宫里褚钰当众甩袖而去,苏平珺便向王后称病辞了日日的朝奉。
碧拂私下和她说起王后,满口的夸赞:“这样的王后真是令人心生亲切呢,算起来自主子入金宫,受到的照拂甚多。”
苏平珺笑着看杂草丛生的院子,听着碧拂的话不可置否。这位王后深不可测,不能说她心肠歹毒,却也不能说她温和可亲。
一个月的时间如白驹过隙,三月十二是个出嫁的好日子,到底三格格不是褚钰亲生的,排场自然也大不起来。
说起来褚钰有五个孩子,大格格孟苓是丽贵妃生的,据说是那年六月盛夏丽贵妃中暑之后孩子早产,原本是双生,可因为这个变故只活了她一个。大阿哥是现在掌骠骑营的小将军,只十六岁,却也不是亲生的,乃是已故东亲王的遗腹子,二阿哥岳托是塔慕的儿子,今年刚五岁,还有一个刚满一岁的二格格,母亲是何良人,至于第三个就是这位蒙古格格了。
说起来苏平珺从未见过两个阿哥,问起秋屏的时候,说大阿哥宫里都是尊一声小王爷的,如今早已经在宫外建府住下了,而二阿哥自小一直住在华章宫里,由太后教导着。
苏平珺推开窗子,看着已经育出花骨朵的桃花树,脸上不自觉的盛满笑意:“看来,我也该是时候病好了。”
出嫁的前夜,苏平珺到安宁殿来,门口的嬷嬷赶紧迎她进来,行到内屋的时候,嬷嬷说道:“小主年轻,有些事情不晓得其中利害,在这金宫里说错一句话怕是一辈子不得翻身了,以后可要多多当心。”
苏平珺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道:“劳嬷嬷挂念了,今后我自然也不会再傻了。”
老嬷嬷点点头:“唉,几十年了,看着这些勾心斗角,也是累极了。”
屋子里,熏香袅袅,苏平珺看着屋内的陈设,再看看窗边站着的人。
月色打在她脸上,十二岁的女孩要嫁到蒙古部落,几乎是孤身一人。
塞娜问:“干嘛拿着恩宠去犯那个风险,你若是死了,难道还期待我为你上一炷清香?”
苏平珺拿过红绸带子,上面的云纹是她亲手绣上的,她伸出手为塞娜系在腰间,说着:“在我们苏国,女孩子出嫁前都是母亲为她结璃,寓意着祝福,如今便由我来为你行这个礼罢,路上小心……”
啪嗒——
没等苏平珺说完,一滴水打在苏平珺正在打结的绸缎上,她抬头,看见塞娜手遮住脸,可泪却滚满了整个脸颊,遮也是遮不住的。
苏平珺除了伸手亲拍她的背,嘴里也说不出甚么安慰她的话。
“我只是回家了,没什么悲伤的。”塞娜抱着苏平珺,闷声道:“蒙古是我的家,我只是回家去了,别为我伤心。”
她抬头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涩然道:“好,回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