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冬天就快过去,院子下的老榆树仍旧在寒风里呼和着,墙角的积雪渐渐融化,苏平珺看着湛蓝天色,心里莫名的空落落的。
褚钰出去北巡已经月余,王后染了风寒,病在榻上,于是免了大家的朝奉,苏平珺在屋子里闷了许久,决定出去走走。
张口唤碧拂取来斗篷,刚刚系好领口的丝带,碧拂问:“主子,咱们这是去哪里?”
苏平珺住了脚步,去哪里?忽然想起了,她在这后宫里连半个可以走动的人都没有。
“去取些炭火罢,我们去看看三格格。”苏平珺拉紧衣衫,司侍宫的人和苏皇宫里的人没什么不同,都是些捧高踩低的家伙。
一路走来,发现绣雪轩当真是离这边太远,走得人手脚冰冷,路上竟连半个可以传轿子的侍从都没有。
苏平珺捧着手炉走到安宁殿的时候,年老的嬷嬷正在清扫地上的积雪。因为她之前来过这里几次,所以这个嬷嬷认得她。
“小主,开春的天气最是寒冷,怎的这个时候过来?可有甚么要紧的事?”
苏平珺被她迎进屋子坐下,说道:“我若是不来瞧瞧,怕是也没人来瞧了。”
塞娜从她进来就一直端坐着,只是淡漠看着她,半句话也不说。
嬷嬷尴尬笑笑:“小主是好心,宫里好心的人可不多了。”
苏平珺看着塞娜身上的素布衣衫,面色略显苍白,心里也是微微一抽,看来景妃一死,真的没人来照顾她了。
嬷嬷下去为苏平珺沏茶,几个月以来,这位苏国来的公主喜欢茶几乎是无人不知了,平日里但凡是好茶皆要送一份给她。
“你以为结束了么?”塞娜突然出口,唬得苏平珺一愣。
还没等她想好要说什么,这个妮子竟然先出声了。
“你以为金王容得下我么?”塞娜摸着素白袖子上的浅纹,冷笑:“我要是活着一天,必然要想方设法置他于死地,你们都该明白的。”
早在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褚钰有朝一日定不会再容下她,景妃是这个孩子最后的安全所在。
“就当是孤王心软罢。”
苏平珺不知道褚钰这个心软究竟能存在多久,可无论怎样,她还是不希望她死。
“熙娘娘回去罢,有些事情各安天命。”
苏平珺怀着奇怪心情回到绣雪轩,暴风雪呼啸而来的时候,褚钰却冒雪进了绣雪轩。
朴一进门,寒风便跟着他的身子钻进屋子里,好在炭火旺盛,寒意慢慢的被挤散了。
“孤王本以为这雪没这么快下,今夜怕是要伴着风雪之音入眠了。”褚钰接过碧拂递来的热茶,坐在矮榻上:“这是在绣着什么?”
绣雪轩是距离北门最近的宫妃殿,外面下着这般大雪,褚钰在这里落脚也是常理。
苏平珺笑笑:“王后娘娘病着,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知道她喜欢凤凰,于是绣个帕子,娘娘瞧了也会高兴一些。”
又闲话了半刻,褚钰突然开口:“半月之前到了准格尔部,蒙顿可汗想要联姻。”
“王上的意思是?”
“塞娜。”
绣针放下,苏平珺没抬头:“三格格……才十二岁,是不是太小了。”
褚钰也冷下脸色,语气莫名:“女真蒙古十一岁便可嫁人,你可知孤王十二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苏平珺抬头看他,他说:“孤王那时已经冲锋陷阵,在杀人了。”
“她,她毕竟是个女子,不是男儿。”她辩驳道。
褚钰伸手为她拂开碎发,幽幽道:“塞娜可不是普通孩子,她是蒙古可汗的后裔。”
“难道你不想她活下来?”
苏平珺强装镇定,面色未改:“王上,妾身不想让任何人死。”拳头紧握,言词也有些激烈:“塞娜和苏国百姓在妾身眼中没甚么分别,说句不好听的,请恕我无法理解王上所谓的民族仇恨。”
“放肆!”褚钰闻言,怒极的模样。他伸出手捏住她的下颚,眉头蹙紧:“苏平珺,孤王倒是忘了你是苏国人。”
寒夜里的风雪拍打在窗楞上,苏平珺坐在冷榻边,望着窗外幽深的月色。
碧拂吸吸鼻子,悄声道:“主子,碧拂害怕。”
苏平珺抱住她冰冷的身子,安慰道:“怕甚么,他不会杀了咱们的。”
今日是她逾越了,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总归是她自己太过天真了。金王拂袖而去,怒气冲冲,满院子的人都瞧见了,明日一早大抵是整个金宫里都晓得,盛宠的熙贵人惹恼了王上,这一次应是恩宠不在了。
“金王终归是王,我竟然以为这样的人是有心的。”苏平珺嗤笑一声:“当真可笑。”
那些贵族都是没有心的,若说是有例外,可那个人已经死了。
彼时明德宫里的塔慕听暗卫递来的消息,哑口无言,明明他之前答应将三格格许给西赵的王爷,用来牵制西赵,可现在竟要将那妮子许给蒙古人。
塔慕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这位三格格可不是个善茬子。褚钰这般做,难道就不害怕有朝一日真的栽在塞娜手里?
她心里隐隐不安起来,褚钰改变主意究竟是因为景妃,还是因为苏平珺日前的劝谏。
如果是前者,那景妃已死,后患已无,但若是后者……那么她就该重新考量这个苏公主的用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