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门外……门外……”通传的小厮欲言又止,纠结到不行。
“滚!滚!滚!叫她给我滚蛋!我罗门忠没有这样的不孝女!”因为气急而有些沙哑的声音让周围伺候的仆人都有些色变。近来老爷是越来越暴躁了,府上动不动就有下人因为失误被惩罚。唉,希望下一个不是自己才好。
“是……是……”小厮心里的苦简直比吃了黄连还甚。诶呦喂,你说那罗香,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当,好好的四皇子侧妃不做,非要和自己亲爹置气闹什么离家出走。这现实生活,哪有话本里头写的那样品简单?一个好好的姑娘家,非去人家六殿下那里赖着。看看,人家娶了亲了,还不是得灰溜溜的跑回自己家来?
唉,她倒是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可是我就惨啦!这可是府上还没出嫁的正经小姐,甭管人家怎样不合礼数,总也算这府里的主人。主人回来了,让你通报你的去吧?人家主人的爹让你通报你也得去吧?好嘛!他一个小厮倒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哟,大小姐,您看这老爷的气还没消呢。要不改日您再来?”心里苦是苦,该干的活儿也还得干不是,领着人家工钱呢。
“哼!你这狗奴才!主子的话也敢阳奉阴违?我爹怎么会不让我进去?莫不是你从中取巧没有去通传吧!”罗香一听,两道眉毛立刻竖了起来。作势就要给小厮一个耳光。
“香儿?”这时,一道虚弱的妇人声音从背后传来。
“……娘?”罗香回头,眼眶立刻就湿了。她的母亲啊,从小疼她护她的母亲啊,几年不见,竟衰老至此!她还记得三年前那个夹在她和父亲之间苦苦哀求左右为难的女人。鬓发乌黑,身段丰腴,虽然后不再年轻,却带着成熟女人的韵味,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尽是引人注意的大家风采。任谁见了,都要道一句欣赏。
可现在呢?她的母亲,鬓发已然斑白,容颜枯槁,身形瘦弱,脊背佝偻,饱经风霜的脸上,那双眼睛竟如一潭死水一般毫无神采!
罗香也没空和小厮计较什么,心疼自责的拥抱母亲摇摇欲坠的身子。
“哟,这罗府跟前儿可不是进行这肉麻动作的地儿,老爷知道了,可是要大发雷霆的。姐姐你说是吗?”姨娘胡氏扭着水蛇腰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穿金戴银好不富贵。
“是妹妹说的极是。香儿,我们,我们去府里说话。”王氏算是怕了这个胡姨娘了。现在她的女儿嫁的风光,女婿也是个好的。而自己的女儿却做出那样的事来,拿到哪里去说都是极丢人的。而且近年来自己的脸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苍老下去,丈夫显然已经厌弃了自己。如果再被她在罗门忠面前说些什么,自己一定会被赶出府的!这不光是奇耻大辱,而且关乎到她的性命,一个什么都不会还没有娘家的妇道人家,人老珠黄的被夫家赶出去,哪里还有活路!
“娘?”罗香刚才沉浸在母亲的巨大变化中悲伤,此时听到胡秀兰颇气指使的音调才回过味儿来。看看自己娘亲的车马穿着和胡秀兰的车马穿着,明显的不对劲。
那女人坐的车不是她娘亲的专用车吗?那女人脖子上戴的不是她娘亲的嫁妆吗!还有那身艳丽又华丽的衣裳,不是府中正妻该享受的份例吗?
再看看周围那群狗奴才的神情,她这样做已然不是第一次了!这个贱人!
“呵,我倒才见识到,原来胡姨娘的喜好这样奇怪,专喜欢捡别人剩下不要的东西来当作宝贝。”从早上莫名其妙的被君之章撵出来到被罗门忠拒之门外,再到看到自己亲娘被一个侍妾欺负成这样,罗香已经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了。
“呀,这不是香儿吗?怎的这般狼狈的回来了?是那六殿下欺负你了?给姨娘说说,姨娘给你评理去。不过人家六殿下已经娶了亲了,这想说理也没地方不是?啊,香儿站在这里是被老爷撵出来了?快跟姨娘进府老爷也真是的,不看姐姐的面子,你好歹也是我的罗府的血脉不是。”胡氏说着,亲热的就要来拉罗香。
“你别碰我!滚开!”罗香猛地一推,胡秀兰没料到罗香竟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动粗,也没防备。
“哎哟!香儿?是姨娘哪里做的不好吗?你要这样对姨娘?”胡秀兰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虽然意外,但她立刻就调整了表情,演足了弱者的姿态。
“你这个****!低贱的东西也配和我娘抢东西!呸!”罗香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中,王氏拉她的胳膊示意她住嘴也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罗门忠充满怒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因为太生气,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憋的通红,看上去可笑又可怖。
“我说什么,我说错了吗?不过一个戏子,机关算尽快的嫁给了你,现在竟然还要爬到正妻的头上来!宠妾灭妻的名头你敢担吗?”罗香咄咄逼人。
“放肆!”罗门忠气得手直打哆嗦,没有儿子也就算了,他是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要给他这样一个讨债的女儿!
“老爷,老爷,您消消气,这大门口人多眼杂的,我们进去说吧。”胡秀兰爬起来温柔的给罗门忠顺着气儿,声音柔的能滴出水来。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男人最吃的,就是小家碧玉小鸟依人那一套了。狭长的眼尾扫了愤愤不平的罗香一眼,红润的唇角不着痕迹的微勾。哼,走了三年还是那样不长脑子,真蠢。也不知是随了谁。
“哟!这可是稀客啊稀客!陈公子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们天香楼?红线可是等了您好久啦!”张妈妈扭着粗壮的水桶腰用自认为最婀娜多姿的姿态走了过来。
“啊,张妈妈几日不见看上去年轻了许多呢。再过几日许是可以挂牌接客,重振花魁的威名了呢。”陈白虎看着几乎要把所有颜色都围在身上而且又胖了不止一圈儿的中年女人,恭维道。
他身后的男子抽抽眼角,表示对于他胡扯的能力很是佩服。
“啊,我这位兄台可是第一次来,张妈妈可要找些漂亮姑娘好好伺候着啊。否则我可就面上无光啦。”
“那是自然,甭说是公子您介绍来的,便是他自己个儿来,老身也得给介绍最好的不是?公子这话说的真是客气。”张妈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的花枝乱颤的,头上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步摇珠花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兄台对这天香楼的美人儿怎么看?”陈白虎打着酒嗝似是不经意的问道。步态摇摆重心不稳,但眼中的清明泄漏了他清醒的秘密。
“很美。”恭敬的走在他身后的男子回答道。声音平板,语气淡漠。
“噗哈哈,张兄弟真是正人君子呐,美人坐怀而不乱的男人我还真就没见过,若不是……我还真觉得你们是那里不顶用呢。”陈白虎调侃道。
男人还是低眉顺眼的跟在他身后,既不搭腔,也没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意味。
“啧,张兄真是无趣,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莫不是嫌弃我这人太过低俗所以不屑为伍?”陈白虎似真似假的问道。面目平静眼神正常,令人全然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没有。陈公子少年英才,胸有沟壑,张某佩服。”男人认真的回答说。
“哈哈,张兄真是会看人。我最喜欢的就是张兄坦诚直白了。”陈白虎推开一扇木门走了进去。那门看上去毫不起眼,就跟普通农家地窖那种小门一样。
推门而入,才能看出门内别有洞天。并没有极尽奢华,也没有太过朴素。很符合贵族世家的身份地位,也让人无端的生出一种亲切感谢,并不讨厌。
”张兄可以不必拘束腰,这里的人嘴都很严。”陈白虎端起下人承上的冒着热气的普洱茶,“这里的普洱茶是从每年的贡茶里面拨出来的,味道很正,张兄不妨尝尝。保管你爱上这味道。”
“恩,果然好茶。”被称作张兄的男人揭去脸上的人皮面具,本来看起来瘦弱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鼓起。转瞬间,便成了一名体格健壮的大汉,那脸上横贯着一道狰狞的刀疤。赫然就是张恶来!
“张兄的技艺果真惊人!陈某原本还不相信,现在一看,倒是陈某孤陋寡闻了。”陈白虎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
“这缩骨功练起来十分辛苦,必须从儿时开始,全身骨骼必须寸寸断裂以达脱胎换骨的功效。普通父母哪一个肯让子女遭这份罪,那些人贩子又花不起这几十年的时间。更何况,此功现在已经失传。我师傅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才拿到了半本功法。”张恶来提起师父,冷硬的面庞露出些回忆的柔软。
“原来张兄这样厉害竟只练了半本功法么?这缩骨功果然神奇!”陈白虎惊叹道。
“想来练成了全本,便可脱胎换骨达到返老还童长生不死的神奇效果吧。师父曾说,这功法早些年里也是引起过武林混乱的。”张恶来仔细的想了想,猜测说。
其实,在一切还没发生的好久好久之前,武林中有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创造了此功法。为的是逃避他身为世家传人的责任,好同心上人一起潇洒的闯荡江湖。可是,人心难料,他那情人是武林中一个没落帮派的女儿。
结局似乎早已注定。在感情和权利之间,几乎都不用做太大的摇摆。最后,那人带着功法跳去悬崖。他所在的世家也和他情人的家族因为他的死亡和功法的消失而拼了个同归于尽。
“啊,那倒是可惜了这么一套好功法。现今的武功无一不是对身体有着极大损伤的。”陈白虎摇着纸扇可惜的叹道。
“恩,不过也免去了一场浩劫。”张恶来虽然看不上这些为富不仁的公子少爷,但不得不说陈白虎的脾气很合他的口味。
“恩,话题跑远了,张兄对于天香楼怎么?看?”陈白虎的脸色有点不对劲。他突然想到了当初在艾浅身边跟忠犬似的那个叫张善的小孩儿。我擦,原来是你这个大个子在那里卖萌讨巧求包养啊摔!我说那死孩子怎么贼精贼精的呢!压根儿智商就不是小孩儿啊合着!
越想越来气,陈白虎赶紧岔开话题以免在合作期间做出什么不雅的事情来。
“不知陈公子想说的是什么?张某愚钝。”仗着百亿水的名号和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终于不用对着这些人低三下四,但张恶来自问脑子是绝对玩不过这些从出生起就活在阴谋诡计里的公子哥儿的。
“这个嘛……”陈白虎卖了个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