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爷爷也急出了满头大汗。此时天色已黑,这里离村庄又有些距离,另外,我和爷爷清楚,村子里的人本来就所剩无几,他们同我们的关系不好,恐怕就算他们听到什么动静,也不会有谁来搭手相救的。
我恐惧又绝望地哭出声来,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陌生人和爷爷突然抬起头张望什么,我也仰起脑袋,我惊讶得张大嘴,一个灯笼大小的白色光团正悬浮在头顶上的半空中。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也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大,距离我们有多高,它不像是飞机,它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它就像是一颗小小的太阳或者一颗巨大的星星。
爷爷同样惊骇不已,但陌生人欣喜若狂,他又大喊起了陌生的语言,他一定认为那是什么神灵来帮他让宝刀发挥魔力。
我这一生中都没有像今天一样接二连三地遇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好奇地打量着光团,它突然间投下一个圆形的光柱来,将我、爷爷还有陌生人笼罩在其中。那不是普通的光,我难以形容那种感觉,我仿佛被投进了黏稠的液体中,我的动作和思维都变得迟钝,我想叫可是什么也叫喊不出来,我像是进入了梦魇之中,我唯一能够记得的是陌生人头上的那些宝刀纷纷散开,然后像翩翩起舞的雪花一样向上飞进了光团中。之后,我们的眼前一片白光闪耀,我的意识便丧失了。
我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窑洞前的土地上,天色已经大亮了,爷爷和那个凶神恶煞的陌生人仍昏睡不醒,我拼命地晃爷爷的身体,拼命地叫喊他,但他始终不省人事。于是,我不顾一切地往村子里跑去,我知道村子里仅有的那家小卖部里有一部公用电话。我唯恐陌生人会先醒来伤害爷爷,我跑得比风还要快。冲进小卖部后,我先报了警,然后又给爸爸和妈妈打了电话,随后,我马上跑回了窋洞。在此期间,我一直紧握着一根烧火用的木棍守在爷爷身边。半个小时后,派出所的警察赶到了,爷爷和陌生人仍没有醒来,他们询问了大致的情况,然后将爷爷和陌生人送到乡里的卫生所。输了半瓶液后,他们总算睁开了眼睛,他们同我一样并没有什么大碍。
经过审讯,警察们得知那个陌生人来自外蒙古,他是来抢一个名叫银盔的文物的。县文物局的人随后也赶来了,我和爷爷仔仔细细地向他们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但他们对城砖里藏有削铁如泥的宝刀,并且它们会自动飞到外蒙古人的头上这一点始终将信将疑。不得已,我和爷爷带他们到城门楼前,那里有外蒙人砸断的城砖,砖里一定有原先放置宝刀的狭长的凹槽。
当我和爷爷领着大家来到城门楼上时,我们目瞪口呆,原先只是断成几截的城砖荡然无存,它们变成了一小堆一小堆的粉末。我和爷爷又来到窑洞前,那五块城砖的情形如出一辙。
这实在太离谱了,没有物证,也没有所谓的宝刀的影子,文物局的人一定以为我们编造城砖里有贵重的文物,想向他们要看护城门楼的酬劳,他们匆匆离去了。那个凶巴巴的外蒙人因为是外国人,也被警察带到省里再作调查处理了。文物局的人同样不相信他说的什么神盔的法力无边的事情。
我和爷爷有口难辩,不过富仓说他昨天夜里看到有一个格外亮的大灯笼浮在城门楼上空,还有一位村民说,他后来看到灯笼飞到了老爷山上,在山顶停留了好一会儿才飞到天上消失的。
经过了这番惊险,爸爸坚决不同意爷爷再看守城门楼了,但犟脾气的爷爷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这里,他说他反正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死也要死在那里。
妈妈将我带回了家,不允许我再同爷爷呆在一起,她和爸爸都不相信我说的话,几个月放暑假后,我还是偷偷跑了过来陪爷爷,我放心不下他,我总担心还有别的坏人来抢东西,伤害他,另外,那神奇的会飞到人脑袋上的宝刀之谜始终困扰着我,我要和爷爷好好地探讨一下。
爷爷依旧孤苦伶仃地生活在窑洞中看护城门楼,阿黄的墓就修在一旁。有爷爷在,除了已经变成齑粉的那六排砖外,再没有一块城砖被人偷走。晚上吃过饭后,爷爷郑重其事地从木箱子里拿出了几张纸给我看,它们是医院的活检报告单和胃镜检查报告单。爷爷对我说:“几个月前,就是我发烧到乡里输液的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被县里的医院检查出得上了食管癌了,大夫说已经是中晚期了,治疗得花好几万块钱,而且还不一定能捡回命来。为了不给你的父母增添负担我就一直没有吭声。可是,后来,就是从外蒙人到家里抢劫,长城上出现光团的那天起,我感觉吞咽似乎没有那么困难了,胃也没有那么难受了,我感觉自己一天比一天精神。我琢磨着有些不对头,便去县里的医院又查了一次,结果大夫瞪着大眼睛说我好了,食管和胃里的肿瘤一丁点儿都不见了。大夫说他从未遇到过这么稀罕的事情。“我惊讶地望着爷爷,他得了那么重的病我却毫无察觉,我为自己的粗心而深感羞愧。听说爷爷的病好后,我又高兴地想拥抱他。爷爷望着新近的检查报告单,又望望窗户外的城门楼,他突然间老泪纵横,他哽咽着说:“这一定是赵姓老人在保佑我,他知道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他知道我这辈子没有辜负诺言。”
爷爷抹把眼泪又对我说:“娃啊,做人一定要做个有良心的人,对自己有恩的人要永远记住,答应别人的事情要始终算数,只有这样神鬼才会保佑你。”
我也流出了感动的泪水,一个劲地点着头。
爷爷又接连抹了几把脸,将眼泪擦干净,他从墙上的小龛里拿出那块阿拉伯幻方,将它翻到背面,突然有些神秘兮兮地问我,“你看这些是什么?”
我摇摇头,以前我早就看过了,幻方的背面是一些排列整齐的奇怪的文字,但我一个都不认识。
爷爷的眼睛里亮着光,他不紧不慢地说,“上个礼拜,我向县里的清真寺中的一位老阿訇打听过了。这些文字是古老的阿拉伯文,翻译过来就是些数字,它们同阿拉伯幻方的正面一样,也是一种幻方,叫作回整幻方或是四阶幻方,我将它们记了下来,分别是第一排18、21、24、11,第二排23、12、17、22,第三排13、26、19、16,第四排是20、15、14、25。“它们每行、每列以及两条对角线上的数字之和都是74。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爷爷眨了下眼睛,顽皮地对我说:”以前我们按照幻方正面上的数字发现了裹着银片的城砖,我就想背面的这些数字是否也有所指呢?城门楼内墙顶上的几层城砖已经变成粉末了,我就在内墙底端试探,在四阶幻方数字所标识的城砖上凿孔。““你发现什么了吗?”我一个筋斗跳了起来。
爷爷微笑着点点头。
“是什么,是宝刀吗?”我激动难耐地喊着问。
爷爷摇了摇头,“你还是跟我一起去看吧。我向文物局的人打听过了,上马关城门楼是宋代就建成的,藏在城墙底部的城砖里的东西一定是那个时候就放进去的,它们比宝刀还要古老。”
我拿上手电筒急不可耐地跟随爷爷来到了城门楼下面。那块被爷爷凿开孔的城砖用一团干泥巴重新糊上了。爷爷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抠掉它,就在那一霎那,一团明亮的光映亮了我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