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将相见
海风夹着腥味扑面,扫过他脸颊,窜入鼻尖,却教他心头一阵清爽,觉察出沈鹤手顿住,他手一抬,示意他道:
“你抖什么?揭吧…那东澹的术医是百年前的一族奇士,随便一个小娃娃都要比那君寻欢要强太多…”
“主子,那我揭了…”
沈鹤心情凝重,手下速度渐渐放缓。厚厚白纱,被他层层剥开,最后剩下的那层,紧贴在两眼眶之处,却是两团深棕色。
若是常人肯定觉得瞧着惊恐,可沈鹤此刻只剩下担忧。
若是这一刻过后,主子双眼依旧是个摆设——
那主子这样的璧人,今后怕是真要蒙尘了…
“沈鹤,莫要教我不耐,何时,你竟变得这般迟缓?”
男子薄怒。
沈鹤当即屏住呼吸,拿出臂膊中匣子里头的瓷瓶和铜银匙,舀起,朝那两眼处沾去,待瞧见那纱布皆润湿,他才夹住匣子,伸手去揭那纱布…
华府,依然是那方院子,小男孩的床边。
长空挑了挑灯芯,然后走到窗边儿,窥着窗外那冰轮里头的月宫纱影,背对着茶芯道:“那你呢,你是如何想的?准备为虎作伥?为他华隹卖命?”
他语气头一回这般冷冽,教茶芯微愣神思。
屋内静谧的难得,茶芯静默了许久,方摇头笑道:
“为虎作伥?我么?呵呵,算是吧…六年了,华都看似繁华,可芯儿里早坏掉了…华隹霸着权位和江山不放,太子他软弱可欺,将来也绝不是能争天下的雄主儿…不止华都如此,西周的梁都外也不是太平盛世,近些年来,四处流窜的乞儿便可见一隅,更别提北齐…”
女子站起身子,接着道:“眼下北齐的农人遭了旱,牧民更是难换得口粮,除了南燕百姓还算能果腹,其余各国,敢问哪个地方不是穷人百中九十?处处贪官污吏,罪恶横生,稍加追究,你说这朝堂上,哪一个不得被拉去砍了脑袋?”
女子走到他跟前,伸出手指,指着远处那月中的幻影,问他道:
“长空,你看,月中江山,如烟似雾,本乃仙境,可月下呢?月下的江山实则早已千疮百孔,长空,你觉得呢?为何我总觉得这个局面该早些结束呢?你说我该不该觅得一线龙脉,帮那雄主,拢一拢这月下残破江山?”
不知她打哪儿来得自信,这般言辞灼灼,教长空不由一顿:“雄主?...还当真是残破江山...拢一拢么?…拢一拢…”
看她一眼,女子的脸颊只留给了他一个侧影,叫他从那半边脸颊中瞧出种世外之感。他摇了摇头,握紧自己的手心,叹息着:
“只是,这个江山,雄主自有,可缺乏的是真正爱它之人…”
“真正爱它之人?…”
“没错,缺了那个爱百姓更甚龙椅之人….”
茶芯皱眉,继续分析道:“六年了,我听得:姬珩那般我行我素的人,近年来却极尽收敛,西周朝堂布局,他虽做的周密,可我料着,他必定做了不少谋划。近来听闻西周那苏威的小女非姬珩不嫁,这对他来说是多大的助力?他虽敛了傲气,可风头依旧胜过姬珩许多…”
长空点头,不无赞同道:“只是他有那样一个父皇,目前,他翻身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怕要折损名声…”
茶芯接话道:“他岂会在乎那个?只是他人是不是英雄还难料定…而南燕,那太子慕容圳比西周的太子小了五岁,可心智却差的有十余年,更不要和姬珩的那颗脑袋做比了…只是南燕的那个相国慕容玉倒是心有沟壑的人物,且还是慕容本家,慕容博近六年格外偏信他言,到最后时刻,才极其恩宠,教他平步青云,怕此种有真意…只是这三月他竟然突然消失掉,这个教我不明…”
“慕容玉,我也很好奇,还是个双目不明之人,若是个完好的,不知潭水可卧龙…”
“眼下瞧来,这月下的江山只怕要掀起几多腥风血雨,而我,长空,你觉得我还有得选择么?”
不教他回她,女子望着窗外的圆月,接着叹息道:“算我杞人忧天,我其实想的简单,只盼着天下的孩子都有娘亲疼,少些孤寂的乞儿流民…”
长空抬头望着她,再难吐出半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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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鹤望着船头的喧哗的渡口,微微诧异,窥了眼身前迈步的主子,想了想还是没敢开口。虽他多有不赞同,可也不想违背了主子心思。
他明白,主子能瞧见的那会儿,他才不是主子最想见的人!主子眼睛大好的那一瞬,怕早已按捺不住。若所料不错,主子恨不得立马骑了擎苍,去瞧那人。
只是,六年芳华已过,她已为人母,主子这般痴情,还能做出抢人之为不成?
爱恨纠葛太久,皆物换人非,若两人当真面面相对,那夹杂中间的爱恨又将如何搁置?
脑中浮现那女子的脸,沈鹤惋惜地摇头,那女子连孩子都有了,只怕主子和她没有未来。
搞不懂,向来拿得起放得下的主子从东华这里登岸,又是为哪般?
朝华此刻带着副银灰面罩,连双眼到鼻梁捂着,只留唇颔。
罩着纱帽的人络绎不绝,罩面具的江湖人也不乏,这个倒也不惹人唏嘘,只是路人光瞅着他这具修长的身子,再一扫那半拉面具下的半个脸,俊的教人忍不住惊叹。
两边的护卫却紧紧跟随,身后的脚步声却止了,朝华扭头道:“为何停下?”
沈鹤也是带着个面罩的,当即跨开步子,跟上,却听那人警告道:“我,依然是瞎眼的慕容玉,好好做你的便成…还没沦落到教你操心那些的地步。另外她识得你,莫要轻易去掉…”
“听主子安排。”
“去最热闹的地方,找一家隐秘些的旅店,干净些就成…”
天子脚下,大多是铺玉流金的地儿,敢断言,哪一国的山野再穷,山水再恶,京都永远都是店肆林立,熙熙攘攘,欣欣向荣,处处是钟鸣鼎食之家,遍地是亭台楼阁,华都是东华之都,自然也不例外。
华都酒馆不少,各色旅店也数不胜数,只是这寻常的思味居,搁在大街的小拐角处便颇不显眼了。
统共也就两层,可周围大气的彩楼相比,着实有点太寒碜了。二层供客官居住,一层摆了不少桌椅板凳,是供吃饭的地儿。
“掌柜的,你说将军她没事儿,捯饬这些吃的干嘛,将军府还差厨子么?一月统共就做十天,一天还只做这么一顿,你说她图啥啊?今儿又不是惯定的日子,她当真会来么?”
“那么忙的人,还有俩小的,来这里瞎捯饬啥,看她,我都替她着急…”
桌子虽有些旧,却被店小二嘀嘀咕咕着,擦拭的亮闪闪。小二哥低头使劲搓着抹布,嘴上虽这么说,今儿个的心情却出奇地好,都不嫌累的擦了好几遍。
虽没多少进项,可那精瘦的老者依旧边拨打着算盘,边朝小儿怒道:“赵四儿,将军的这桌子就是被你这样弄坏的!她说了来,那就是一定会来的,能做菜给他人吃,叫人吃了心满意足,那是一种乐趣,你懂什么!”
小二哥被骂得,却乐呵呵地挠着头,眨眼,门内便迎来了一大群人。
这会儿虽然是饭点儿,可远近皆知,他们三味居的大厨是个神秘的例外,今儿能不能来还是一说呢!
搁在以前,他还敢张嘴道歉,撵人什么的,可这会儿…
眼前的人各个脸色庄重,叫小二哥一阵手抖,生怕怠慢了军大爷,抹布望肩头一搭,准备上前打招呼。
小二是个机灵的,看那扎着面罩的气势颇为尊贵,忙上前招呼道:“客、客官,瞧我这臭嘴!”小儿扇了自己一个耳刮子,然后叫道:“各位官爷,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沈鹤扫了眼旅馆,干净是干净,想来用饭的客观却如此少,饭菜怕是难吃至极,想了想,扭头道:“主子,还是换一家吧!”
小二感激地看了沈鹤一眼。可接下来就又郁闷了。
白衣公子却是摆手:“我听着数这家清净,扶我上楼吧…”
沈鹤也跟着摆手,当即有那灰衣刀客抱着胳膊上前,抛上一绣袋的金子给柜台搓着算盘的掌柜,交代道:“楼上,我们都包了,准备好些的饭菜,还有热水,送到最好的那间…”
楼上起初还有脚步声响,片刻工夫,竟然出奇地安静下来,王掌柜不禁摇头弄须道:“训练有素啊。人生的该是俊的吧?”
他话音刚落,便听门口咋起一串女子清灵灵的脆笑:“王伯,什么俊不俊啊?还训练有素!我几天不来,你就请帮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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