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葡萄牙人通商的念头,从市松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仿佛一道划过夜空的闪电,照亮了前进的道路。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但也是一把双刃剑,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肯定不能现在提出来——本多正信可是为了坚持信仰反出松平家的人,自己这个想法多半得不到他的支持,要是被他在橘屋清兵卫面前拆了自己的台,无疑是光着腚推磨——转着圈的丢人现眼。
还是等明天好好和他谈谈吧,市松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
眼看夜色已深,银河如一条乳白色的光带挂在空中,三人酒足饭饱,本多正信先起身告辞离去,心情大好的橘屋清兵卫也在侍从的搀扶下哼着歌回了旅舍。
市松却毫无睡意,方才的念头放下又想起,独坐在纱帐里仔细思考利弊。
对他来说,基督教倒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只不过是一个宗教信仰而已;但从一向宗僧众的立场来看,同行是冤家,这些洋和尚远渡重洋的来抢饭碗,绝对是他们的天敌。
日本人的保守和固执是深藏在骨子里的,若是和葡萄牙人通商,要划出一块土地还要允许他们传教,平户的佛教徒都能杀死葡萄牙的水手,动不动就发动一揆的一向宗信众抵制情绪肯定更加激烈。
不过他相信以自己的手段,可以处理好信众之间的矛盾,不能搞生硬的一刀切,而要如同大禹治水般,用疏通之法来代替掩堵。
现在最关键的一个是如何说服手下家臣,尤其是本多正信;另一个则是要过下间赖照和本愿寺显如这一关,别让他们因此对自己有不好的看法。
此时晚上天气已经有几分炎热,促织在院里低吟,池塘中的青蛙不停地聒噪,他想了半天琢磨出了不少说辞,直至夜半三更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招纳南蛮人来吉田町?”本多正信听了市松的想法,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他表示关注的习惯性动作,两道浓眉皱起了一个疙瘩,眼中透出怀疑的神色上下打量着市松。
如果不是他亲眼看到市松那一脸郑重的表情,他绝对会怀疑这是一个玩笑。
恐怕换了其他家臣也会同本多正信有一样的想法,连佛教其他宗派包括最平和的禅宗都不能包容,在领地内狂热发展一向宗信徒的城主——正愿寺弘法大师,居然会有意去招揽南蛮的切支丹教徒?
不过在市松手下这么久,本多正信也很了解了他的为人,知道这位绝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既然提出了这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主意,肯定也对应有莫大的好处。
南蛮人来传播切支丹教对一向宗是一种威胁,可随着他们的远洋船运来的商品却能带来滚滚财源。
本多正信聪明的头脑开始盘算:那样吉田町将取代平户成为南蛮物的集散地,南蛮商人还要购买大量的日本商品销往澳门和吕宋。
各地的商人纷纷蜂拥而来,吉田町的市面比现在还要繁华几倍。商人和水手们的吃住玩乐也将为吉田町增加不少的收入,奉行所收到的商税将大大增加,铺位的价格也会水涨船高——黄金地段的商铺都在市松手里,众家臣也或多或少有些铺位,他自己就有三间当街的门面,大家都能发一笔大财。
想到这里,本多正信对市松的想法有了几分切身体会,吉田城土地不多,家底又薄,各处都要用钱,要是南蛮人真能带来那么大收益的话,城主大人有此想法也无可厚非,他本来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物,所以才能短短一年不到就成为一城之主,打拼下了这份家业。
可身为一个虔诚的一向宗信徒,本多正信又觉得要是为了钱将切支丹教徒引来,实在是亵渎佛祖,以后难免会遭到报应,心里过不了这个坎。
足智多谋,眼光敏锐的他竟然也少有的陷入了取舍两难的境地。不得不说,自从他担任了吉田町奉行以后,对商业和金钱的重要性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换成以前,他早就会出言反对,而现在则是心思急转,不断的权衡得失。
市松默不作声的看着本多正信脸上不断变化的精彩表情,并不催促他作出决定。作为自己最重要的谋士,他成长的速度很快,但只有能在利益和信仰之间作出理智的选择,才标志着他成为一名成熟的政治人物。
“若是城主大人已经下定决心的话,正信愿意帮着您促成此事!”本多正信双手握拳,坚定地说道。
一旦作出了正确的选择,他那过人的智谋就又回到了脑瓜里,语带担忧地提醒道:“那样肯定会影响您在下间赖照大人和法主心目中的地位,还是要慎重考虑才行啊!”
“哈哈,这我都想好对策了,我准备把这一块地方划给南蛮人修建教堂和传教,这样下间大人和法主那里就好交待了。”市松拿出地图,得意地在上面画了个圈。
本多正信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不由得被他的脸皮和算计震撼得瞠目结舌,双手举起大拇指:“这您都能想到,正信我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原来市松所指的正是浜名重政占有的浜名城及周边领地!反正和这个浜名重政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冤家对头,那就干脆灭了他,把他的领地划给南蛮人,正是一举两得。
“要攻打浜名城的话,那城主大人您就得赶紧成亲才行啊?”
“成亲?不用这么急吧?”
“怎么不急,急得很呢。今川氏真虽然对浜名重政内通松平家不满,可浜名城名义上还是今川家的领地,若是咱们占了那里他必然动怒,那您和朝比奈家小姐的婚事就危险了。”本多正信笑嘻嘻地分析道。
“哈哈,那就先成亲再出兵,到时生米做成熟饭,有朝比奈家这层关系,今川氏真只能捏着鼻子认栽了。”市松哈哈大笑,转念一想又问道:“你说我这么干的话,不等于给大舅子朝比奈泰朝挖了个大坑吗?”
“嘿嘿。。。”本多正信不愿接他的话茬,咧嘴一笑,心道谁让朝比奈泰朝看上了你这个妹夫呢?应该早就有了被坑的觉悟吧!
说服了本多正信后,市松信心大增,只要两人再分头说服众人,这计划就可以开始进行。
结果他发现自己已经在家臣中建立了不小的威信,更没预料到日本人对主上权威的服从性。
这个计划虽然不少人都想不通,但竟然也没人出来反对,也许在他们看来,南蛮人和切支丹教都是很遥远的事情,跟自己的切身利益没多少关系,并没有那么难于接受。
橘屋清兵卫和今井宗久等人并未在吉田城久留,他们都是身家巨万的大老板,分分钟几十万上下的人物,有许多的事务要处理,谈妥了银座的生意就回堺町了。
市松写了封书信给朝比奈泰朝,说明自己想早些操办婚事,让他确定时间自己好派人去迎亲,只要回信一到,本多正信就会带着彩礼二赴挂川城。
六月的清晨就已经颇为炎热,树木和花草上的露珠早早的就被阳光蒸发干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新鲜好闻的气息。
市松带着手下的几名武将来到吉田城南不远的一处山谷前,他表情沉静,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地顺着谷口的小径往里走。后面的渡边半藏和蜂屋贞次等人都是则一脸的兴奋和期盼。
这山谷位于两个三百多米的小山之间,一条清澈的小溪淙淙流过,谷中满是低矮的灌木和茂密的野草,清风拂过,绿草上现出一道道波涛般的纹路。
五十匹战马放养在这片谷地之中,如一颗颗玛瑙点缀在绿草中间,这些战马都是阪田屋从信浓贩来的。
“哈哈,这么多匹战马!”
“真是太棒了,都是咱们的吗?”
“我一定要挑一匹好的,你们别跟我抢!”
身边武将们兴奋地大呼小叫,那种男人对战马的喜爱溢于言表。
阪田源右卫门指挥着马夫将几匹配好鞍辔的战马带到了几人跟前,他这次亲自押送战马过来,为的就是和市松好好拉拉关系。
“这都是饮着天龙川河水,吃着信州青草长大的上好信浓良马。”阪田爱惜地用手抚摸着马颈子上的鬃毛,得意地夸赞道,他为了选马可花费了不少心思,在信浓山区整整奔波了半月之久。
“确实都是上等的战马,真是辛苦您了,还请代我感谢武田大膳的慷慨相赠。”武田信玄不但批准卖给了他五十匹战马,还送了他一匹脚力颇佳的坐骑,使得市松对武田家的印象不错,投桃报李道:“以后阪田老板就是我们吉田城的贵宾,无论是精盐还是海产都优先供应,价格也会按最优惠的来,如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找我。”
牵过一匹战马骑了几步,感觉一般,说实话,前世见惯了阿拉伯纯**的神骏和英国马的高大,市松对矮小的信浓马心底是不太待见的,不过这已经是日本最好的战马了。
他身边的武将们可不这么认为,一个个兴高采烈地挑选着,对马匹的质量赞不绝口,阪田源右卫门也收获了大家不少感谢。渡边半藏和铃木重朝一人牵过一匹,骑了上去小跑了一圈,高兴得合不拢嘴,蜂屋贞次等人看得眼热,也纷纷上马体验起来,一时间山谷内人喊马嘶,热闹无比。
对这批宝贵的战马,市松决定十五匹分配给手下众将,五匹送给西三河那边的下间赖照、石川半三郎等人,剩余的三十匹组建一支斥候骑兵,从手下探哨和僧兵中选拔一批精干者充任。
PS:谢谢绿米亚大大和末日战神大大的打赏,十分感谢,这两天有事,更得少,下周多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