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上,橘屋清兵卫又单独来拜访市松,既然没有今井宗久等人在,两人就随意的在城主府凉亭之中摆下酒宴小酌,市松还派人请来了本多正信,三人边饮边聊。
橘屋清兵卫白天因和今井宗久的意气之争,中了他的激将法,一样要派出工匠来吉田城的铁器工坊,心中有点闷闷不乐。
他心头的顾虑不少,既担心派出优秀工匠后影响橘屋的生产进度,铁炮产量肯定会有所下降,又担心铁炮生产工艺外传,市松获得后会自己生产铁炮,那岂不是断了橘屋产品的销路?
市松看到他有些心神不定,笑呵呵地劝饮了一杯:“橘屋老板,咱们是老朋友了,您尽管放心,我开设这个铁器工坊主要还是为了打造刀剑盔甲和农具,以后的铁炮还是全从橘屋购入。本多大人,你明天把上次赊购的五十支铁炮的余款和橘屋老板结清。”
本多正信闻言忙问道:“橘屋老板,这批铁炮的价款中间曾支付了一半,剩余的一半,你可以选择收取现银,也可以选择从吉田城购买等额的货物,如特产精盐、海产等等,你觉得哪一种方法更合适?”
橘屋清兵卫看到市松坚决的表态后,心中安定了不少,略一思索,自己的橘屋对盐和海产等产品未有涉足,购买那些的话,回堺町后还有转卖他人,获利既少还麻烦,还是选择现银好,当即点头道:“我还是选现银吧,这次有今井老板随行,带的保镖很多,回去应该很安全。”
市松点点头,又给橘屋清兵卫下了二十石火药的订单,并画了一个大饼:“您也知道我最近收编了小浜景隆的七岛众,正在大力修建船坞,等明年战船打造完成后,就要和九鬼嘉隆决战,我准备给水军装备至少一百支铁炮,到时会提前向橘屋订货。”
橘屋清兵卫听了后十分高兴,连连举杯向市松和本多正信敬酒,对他这个军火商来说,没什么比听到打仗更高兴的事了。
几杯酒下肚,他才想起应该向市松介绍一下引进烟草的情况,刚才的好心情不禁消散了不少,皱起了眉头,语调低沉地道:“自从城主大人您上次路过石山以后,我仔细地打听了有关烟草的情况,大明那边种植不多,而且现在日明之间关系恶劣,直接海贸几乎陷入停顿,想从大明那边弄来种苗实在是困难重重,只能去吕宋到南蛮人的种植园购买。
去吕宋的话必须搭乘南蛮人的船只,他们夏季趁着东南风航行到平户,秋季再借着东北季风回吕宋,咱们上次谈妥烟草生意是在春耕时,我要派人的话今年秋天出发,明年夏天才能回来,来回需要一年的时间,所以城主大人切莫心急,要耐心等待才是!”
“是吗?那可真是让人失望啊!”市松心中很是郁闷,脸色也现出了失望之色,他还指着靠卖烟挣钱呢,没想到现在连购买种苗的人都没派出去,等买回来再推广种植,估计没个五年七年的是挣不到钱了。
不过他对橘屋清兵卫也不好过于苛责,现在这个年代交通就是如此不便,海上航行都靠季风,一年之内也就是跑一个来回。只能给他和自己宽心道:“没事,这些都不是一时一光的事情,咱们目光要放长远,我能等得起。”
“对了,橘屋老板,刚才您提到日明之间关系恶劣是怎么回事?”作为前世的一名爱国人士,他对于有关大明的消息还是十分关注的,可三河这边根本没有和明朝交集的地方,他也只忙着发展家业对这种国际纠纷了解实在不多,此时听到橘屋清兵卫提起,便询问详情。
“这就要从几年之前开始说起了。”橘屋清兵卫见市松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不由得来了精神,他这一阵子为烟草之事拜访了不少海商朋友,积累了不少海贸知识,打开话匣子说了起来:“就在永禄二年(1559年),五峰船主汪直被明朝皇帝诱杀以后,他手下的海贼们群龙无首,纷纷兴兵报仇,明朝朝廷也派出了戚继光、俞大猷等名将镇压,在浙江福建广东等地多次大败海贼,到去年也就是永禄七年(1564年)基本上荡清了东南沿海的海贼,日明之间的走私商贸活动也被完全禁止了。”
市松算是听明白了,这不是历史上的戚继光抗倭嘛,橘屋清兵卫说得这些海贼就是倭寇。不过这些倭寇大部分都是中国人,只有少数的日本人,估计清兵卫很不喜欢提这个
“倭”字,就把他们叫作海贼而已。
“据闻日明海贸巅峰之时,一年交易量以白银百万两计,照您这么一说,这互利互惠有利两国的生意往来就此中断,实在是可惜啊!相信两国商人都损失不小吧?”本多正信听了不禁动了忧国忧民的心思。
“哈哈,本多大人,那您可就太小看这些海上讨生活的生意人啦,不论两国关系好坏,能挣钱的还是大有人在,走私有走私的挣法,禁海有禁海的挣法,不过如今他们只能落个小头儿,大头儿都被南蛮人占去了!”橘屋清兵卫话里既有对南蛮人的嫉妒,又透出一丝佩服。
他所说的南蛮人就是葡萄牙人,即大明所称的佛郎机人,他们是大航海时代的开拓者,精明的商人,开辟了从欧洲到亚洲的新航道,在东南亚开辟了不少殖民据点,从海上贸易中赚到了巨额财富。
“这帮南蛮人纯粹是渔翁得利。”橘屋清兵卫见市松和本多正信都一脸好奇地听得仔细,喝了一杯酒,大声道:“眼看日本和大明交恶,不能直接通商往来,头脑灵活的他们就作起了中间商,在大明收购了瓷器、生丝、漆器等运到澳门,从那里装船贩运到平户,再从平户收购日本的刀剑、白银、硫磺等返回澳门,卖给大明的商人,一来一回,中间利润的一多半让他们挣走了!一年最少也得上百万两银子啊!”
“啧啧,这些南蛮人果然是作生意的好手,机会把握得太好了!”市松一边赞叹葡萄牙人的精明,见缝插针的挣了大钱,一边腹诽明朝政府这种闭关锁国的政策,把大好的市场和巨额的利润让给了外国人。
“上百万两银子?没想到南蛮人居然能赚这么多,这海贸还真是日进斗金啊!”作为吉田町奉行,本多正信最近对商业问题敏感了不少,一听到有关作生意赚钱就打起了精神。
“哈哈,不过南蛮人最近几年也遇到了不少麻烦,他们的船原先都是在松浦家的平户港交易,但永禄四年的时候跟松浦家闹翻了,不得不搬到了大村纯忠领内的横濑浦,可刚搬到那里不久,就因为领民暴乱把港口烧成了一片白地,大村纯忠也被迫出逃,直到去年才重新稳定了领地。”橘屋清兵卫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
“既然南蛮人来交易能提供大量的商税,松浦家为什么还跟他们闹翻呢?”市松有些不解,这样的财神应该供着才对,还有往外赶的?松浦家的当主松浦隆信不会脑子里进水了吧?
“呃。。。”橘屋清兵卫打了个酒嗝,冷笑道:“还不都是因为‘切支丹’教(切支丹教即基督教)的事?”
原来当初南蛮人坚持要作生意必须允许他们传教,松浦隆信为了取得贸易的丰厚红利点头同意。可随着平户的切支丹教徒日益增多,和佛教徒之间产生了不少矛盾,日积月累越来越严重,松浦隆信为人优柔寡断,对此不闻不问。
结果到了永禄四年,信佛教的町众杀了十四个南蛮水手,事情彻底闹大了,松浦隆信在处理凶手时对佛教徒多有偏袒,引发了南蛮人的强烈不满,断绝了跟松浦家的关系,把交易港口搬到了横濑浦。
“那导致横濑浦被烧的领民暴动也是因为佛教徒和切支丹教徒的矛盾吧?”市松微笑着猜度,作为一向宗的和尚,他对日本佛教徒的攻击力和排它性深有体会,一向宗算是其中的极端激进派,别的宗派虽然略为平和,但对基督教这种外来户肯定还是深恶痛绝,欲除之而后快。
“哈哈,城主大人您真是聪明过人啊!那个大村纯忠也算是大名中的异类了,不但自己入了切支丹教,还把不少土地和领民都奉献给了教会。
这样一来可就犯了众怒了,不少对他不满的家臣暗中支持暴乱,把横濑浦的新港烧了不说,还把他从城主府赶了出来,哈哈哈,你们猜怎么着?最后一个和尚藏起了他,算是救了他一命!”橘屋清兵卫说到这里,乐不可支。
“哈哈,活该如此,背弃了佛祖去信南蛮人的切支丹教,这个数典忘祖的家伙该有此报,最后还是佛祖显灵,派僧人救了他啊!”虔诚的佛教信徒本多正信对切支丹没什么好感,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那横濑浦被烧后南蛮人又去哪里停船交易呢?”市松更关心这个问题。
“咳,他们没办法,只好又回了平户去看松浦隆信的脸色,据我在平户的一个商人朋友说,两边现在又闹得剑拔弩张的,估计离翻脸也不远了!”橘屋清兵卫对南蛮人的窘境很是喜闻乐见。
市松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要是邀请这帮处境尴尬的南蛮人来吉田城交易行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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