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崎城内家康居所,春日下午的阳光仍然颇为温暖,照在含羞吐蕊的花木之上,颇见一番风致。
可惜一番美景无人欣赏,松平家臣匆匆而来,松平家康正召集大家议事。
新任冈崎町奉行的天野康景面有忧色道:“馆主大人,自从三月中本家出师东三河,到现在不到一个月时间,领内的米价居然涨了两成还多。上旬经过我努力从近畿运来一批大米,才把米价堪堪稳住。谁知道从前天起,米价又涨了起来,一石米涨到了接近900钱,估计今天就要突破一贯的大关。领内民众生计日艰,都十分不满,对本家攻打东三河之举也颇有微词。”
说到这里,天野康景犹豫了一下,松平家康皱着眉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百姓都说馆主大人穷兵黩武,征收军粮过多,才害得家家仓廪空空,户无余粮,三河米价腾贵。我怀疑有人囤积居奇,借机造谣激起民愤,偷偷派人去查探了一番,发现原来是本证寺在私底下大肆购买,主持此事的就是本多正信。”
听到本多正信的名字,家康眉头一跳,看向旁边的石川数正,正巧石川数正也向他看来,两人心中都咯噔一下:难道市松和本多正信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家康当即命人把服部半藏正成唤来,询问他近期一向宗有何异动。
服部半藏正成刚刚二十多岁,却长得少年老成,身材瘦小,面色白皙,仿佛常年不见阳光一般,一双狭长的眼眸闪着精光。他在父亲服部半三保长去世后就接掌了家中的伊贺忍者,负责情报和安全工作,能力不俗,颇得家康信重。
听道家康垂询,他微微一低头,声音洪亮而清晰地回答:“禀告馆主大人,前几天本证寺的市松在调动兵马,据说是要继续攻打曹洞宗的寺庙!当时我已向你禀报过,这两天倒没什么异动。”
石川数正为人精细,追问道:“市松、石川半三郎等人今日行踪如何?”
服部半藏作事十分细致,让他手下对几人的日常行动盯得很紧:“今天上午市松拜访了几个豪族,据说是为造渔船商借钱粮,午饭后回云川砦,下午没有露面。石川半三郎和荒川义广今天约了不少豪族饮宴,到探子回报时还没散,据说两人都喝得烂醉如泥。
“恩,我知道了,你继续查探,不要松懈!”家康闻言心下稍宽,既然市松在忙着造船之事,那估计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这个市松最近一直不消停,因为攻打寺庙,“劫佛市松”的名号已经叫响了整个三河,不少寺庙和信众都对他恨之入骨。
为了些许财货坏了名声,如此鼠目寸光之举,实在是难成大器,让家康心中对他的顾忌小了不少。
见天野康景还在等他的指示,他略作思考道:“本家用度也很紧张,这样吧,我作书信一封,你去刈谷城找我舅父水野下野守商借些粮食,到秋后归还他即可。”
就在家康和家臣们议事之时,西尾城南的一个小海港,市松带着麾下四百足轻站在海滩之上。上午他还去拜访了几名豪族以迷惑松平家的耳目,中午回到云川砦后,他偷偷地换上僧兵的装束,赶到了这里。
远处海面上点点白帆越来越近,那是骏河水军的五艘关船,三浦左卫门为了救父亲一命,使出了浑身解数,居然走通了今川家水军大将冈部贞纲的关系,派出了这几艘关船帮着市松运送兵马。
从昨天起已经运送了一千六百人,市松带领的这四百人是最后一批。
这两千兵力中,本证寺和上宫寺的僧兵七百人,他在本证寺的领内征召了五百人,再加上石川半三郎的五百人,荒川义广的三百人,这些兵马都是他这两天借着频繁的调动,晚上偷偷调出来的。
打头的关船上站着一个身材健壮,肤色黢黑,头发花白的环眼络腮胡大汉,他是冈部贞纲的得力手下向井正重,全权负责此次运送,他高高举起手中红旗,示意可以上船了。
市松打头跳入海中,艰难地涉水上船,手下足轻们也纷纷跟上,一个小时后,关船起锚扬帆,渐行渐远,直到成为一个个小点,消失不见。
船行过三河国南部尖端的渥美半岛,又折向北,如果一直走到丰川河口,沿河上溯就能直接到吉田城下,但扼守河道的下地砦已经落到松平军手里,那样走很容易被发现,所以前几批人马都是在吉田和田原两城之间的丰桥港上岸。
市松他们赶到那里时已经是半夜,没敢点起火把,借着小港内的数堆篝火的微光,悄悄地上岸。
丰川南岸的专愿寺是一向宗在东三河仅有的寺庙,里面囤积了不少米粮,都是前一阵由本证寺运来的。市松他们上岸以后,也奔这里而来。
石川半三郎和荒川义广的目标太大,为了吸引松平家耳目的注意力,都没有过来,只有渡边半藏、铃木重朝等人领兵在此。听闻市松带兵来到,众将纷纷来见。
市松小声笑道:“呵呵,都回去睡吧,休息好了,明天再去救援吉田城。”直接把他们都轰去睡觉了。
次日上午,二连木城下,酒井忠次一挥军扇,松平军发动了新一波的进攻。两天前他攻下了喜见寺砦,立功心切,没有休整就立刻移兵转攻二连木城,照他估计,也就只需五天时间,就能攻破此城。
攻破喜见寺砦之日,他还派人给小原镇实送去了书信,大意是眼看吉田城已经无险可守,小原虽然曾经斩杀过松平家人质,但冤家宜解不宜结,当今家主松平家康仁德宽厚,只要他愿意献出城池,可以保他和全城守军安然返回骏府,若是他不相信,自己可以送上儿子作人质。
不得不说酒井忠次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将才,这一手玩得非常漂亮。他知道小原镇实才具平庸,靠着儿子给今川氏真当男宠才得任城主,这种人肯定没有举城玉碎的武士之心,只要有一丁点儿活命的机会他也会当成救命稻草抓住,所以这封信可谓正中小原的软肋。
前一阵小原镇实得知市松将率兵来援时,心中大定,着实高兴了两天。可随着一天天过去,援军连个影子都没有,支城却一个个被攻下,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连着写了好几封信给三浦左卫门和友野二郎兵卫,让他们催促市松赶紧出兵。
接到酒井忠次的劝降信,小原镇实心动了,把城送给市松和送给酒井忠次,有什么区别吗?没有!对他来说都一样。思量一番后,他决定一旦二连木城被攻下就答应酒井忠次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