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松一进云川砦就直奔议事厅,他不在时本多正信都在这里处理日常事务,今天应该也在才对。
果然他正坐在那里翻看案卷,一看见市松进来忙站起迎接:“你刚回来,也不休息一下就跑过来,有什么急事吗?”
市松确实有几件事要交代一下。笑问道:“我前几天已经派人送信给佐伯平三,让他带领造船的工匠们赶到这里来,他来了没有?”
本多正信顺手整理着一下案卷,闻言哈哈一笑道:“前两天就到了,正带着人在妙珠院那里拆大殿。我上次还好奇你能从哪儿变出造船的木料来,原来那时你就在打这些寺院的主意!”
市松一脸自得:“这主意高明吧?寺庙的殿堂都是用的上好木料,这几座寺庙全拆完,造个几十艘船应该不成问题。”
“真是精打细算啊!这几座寺庙的收获不小,有不少财物,还有几千亩的寺领,我们大概能分得三分之一,到时怎么处理?”本多正信摇了摇头,询问起这次战利品的处理。
市松毫不犹豫:“全部都要财物,土地什么的也都折成现钱或粮食。”
本多正信敏锐地感到估计要又要打仗了,不过市松没说,他也默契地没有打听。看到市松意犹未尽,还要交待事情。他双手抱着肩膀,面带笑容地说:“出去这几天你也累坏了,还是赶紧回去休息休息吧,我手头的事处理完了就去找你,咱们慢慢谈。”
市松觉得他的笑里仿佛透着一丝古怪,想想自己确实也是疲惫不堪,没有深究便告辞离开。
信步走进自己住的院子,入眼一片赏心悦目,不知何时多出不少不知名的花草,院中间十几株樱花开得正艳,花团锦簇,蜂蝶乱舞。看着这一树树灿烂美丽的花朵,市松颇为感叹:自己一直忙忙碌碌,忽略了世间美景,戎马倥偬之间,赏樱的季节已悄然来临。
走到门前正要抬手开门,隔扇“刷”地一声拉开了,一个女子急急地出来,险些和他碰头,把他吓得急忙一侧身才算险险避过。
“大人回来了,快请进屋休息吧!”那女子眼看碰到了市松,十分紧张,飞快地跪伏在门边。声音颇为悦耳,轻灵而不失柔媚。她身上穿着一件浅绯色的侍女服,一头既黑又直的长发披在背后,在中间用红丝缎扎住,露出些许白嫩的脖颈。
刚才一照面,市松根本没看清楚她的容貌,现在她还一直跪着不肯起来,连忙道:“不必多礼,赶紧起来吧。”
那女子才缓缓站起身来,市松才看出这不是本多小奈嘛,那个代兄从军的花木兰,和上次见时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或许是营养跟上了,初见时那枯黄的脸色已褪去,变成了粉里透红,带着一股青春少女特有的娇羞。身材变化倒是不大,还是瘦瘦的,但看起来颇为精神,毫无病弱之感。
细长如黛的眉毛下面,眼睛还是那般乌溜溜的会说话一般,只是目光因主人的心慌意乱明显有点凌乱。
怪不得刚才本多正信脸上的笑有点诡异,原来是自己屋里多出了个美女。市松注目良久,看得小奈脸色通红,方才回过神来。
当下童心忽起,恶作剧地合什一礼:“南无阿弥陀佛,女施主,这是哪里?小僧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小侍女的脸又一次红到了耳根,不过她这次没再跪地请罪,而是柔声道:“大人,穿着铠甲您不嫌沉么?我服侍你换衣服吧。”说完便麻利地帮他解下戒刀,脱下身上沉重的铠甲——早已不是当初的僧兵腹卷,而是一套红糸威小腹卷,是西尾城缴获的战利品,据说和家康所穿的一模一样。
眼看着她轻巧地把接近二十斤的铠甲挂在木架上,市松不禁暗暗咋舌,不愧是能用重藤弓的弓道天才啊,这手劲真不是盖的。
等他在铜盆中洗净了手脸,换好一套武士常服,小奈才又送上一杯温热恰到好处得清茶,市松轻轻品了一口,齿颊留香,一道热流下肚,浑身无比的熨帖,心里更是乐开了花——美女伺候就是不一样啊,回家后终于不用再看满屋跑来跑去的光头了。
本证寺主持禅房之内,如云正翻着账簿,听库头如风在回报这一阵寺里的收益。
自从他把儿子过继给本愿寺空誓为孙,他在寺内的地位空前稳固,可以说总揽大权,一言九鼎。空誓干脆把大权都交给了他,自己安心静养去了。
如云最近明显发福了不少,脸上身上都胖了一圈。
昔日跟他平起平坐的库头如风,如今在他面前十分恭谨,处处以后进自居。
如风回报完就夹起账册告辞了,如云则坐在那里,盘算这次能从市松和石川那里分得多少。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他的小儿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小家伙今年才六岁,是如云的宠妾所生,长得白白净净,粉雕玉琢一般。性情乖巧又兼聪明活泼,是如云的心头肉。
如云笑呵呵地把他抱在怀里,逗他说话。
“父亲大人,得罪了神佛的人会下地狱吗?”他儿子奶声奶气地问。
“是啊,所以我们要勤诵阿弥陀佛,借他无上愿力,才能往生净土。”虽然如云一向事务缠身,可也少年时也曾拜高僧为师,此时给儿子解释起来倒也头头是道。
“那石川舅舅也会下地狱喽,母亲说他带人攻打佛寺,是犯了大恶,将来要遭报应的!”童言无忌,小家伙随口说出从母亲那听来的话。
“胡说八道!”如云脸色一变,大声呵斥,把儿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他的爱妾听到哭声,匆匆过来抱起儿子哄着,不满地说道:“他还是个小孩子,你这么大声吼他作什么!”
如云狠狠地抽了她一个耳光:“以后再听到你嚼舌根,就给我滚得远远的。”
打完之后,犹不解气,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了一通,才气呼呼地走到院子里散心。
女人多了是非多,他这几个侍妾和正妻矛盾重重,对正妻倚为屏障的哥哥石川半三郎都很看不过眼,常抱怨他只知道提携石川,对几个小妾的兄弟却是不闻不问。
这帮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如云暗暗腹诽:石川是自己提携的吗?那是他跟对了市松,附骥马尾得来得报偿。
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这一年不到家产翻了好几倍,有了三千石的领地,确定了本证寺的继承权,这所有的所有都是拜市松所赐。
腹中怒气稍平,侍从来报市松到访,如云忙稳了稳心神,亲自来迎。
见到如云亲自出迎,市松有些愧疚地合什行礼:“南无阿弥陀佛,多谢师伯最近为我们担待了不少责任,我行事有些急功近利,给您添麻烦了。”
如云毕竟从中也分了不少钱财,听闻此言倒有些不好意思:“你们攻打专修寺派的寺庙倒没什么,他们和咱们本愿寺派是世仇,历年来屡有争斗,法主大人也说不要心慈手软。但曹洞宗与一向宗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因传教发生些小摩擦不是没有,但从没撕破过脸面。”
又颇有些担心地道:“我这里倒也没什么,寺门外那帮僧人这几天都没怎么消停,由他们闹去罢。不过要是他们派人去石山向法主告状就麻烦多了,哪怕法主心中认可,表面也得作作样子。”
市松对这些倒不是多担心,既然做了就敢作敢当,再说法主本愿寺显如远在石山,处罚自己也是鞭长莫及。
他来找如云还是为了自立一事,不过他当然不会直说自己的想法,只是提出要去东三河建寺弘法。
如云也是个聪明人,听完叹了口气道:“当年本愿寺七世法主逝世后实力衰退,被各派势力趁机打压。八祖莲如上人披荆斩棘,到加贺弘法传教,方有后日之中兴。长岛、三河各寺庙的创始者也无不是有大智慧、大毅力之人。我看你也不是池中之物,将来定会有一番成就,也就不留你了。钱粮方面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
市松忙感激地回道:“师伯请放心,即使到了天涯海角,我仍然是一向宗弟子。以后本证寺这边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尽管吩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