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这个时代,与平民相比武士的结婚年龄并没有提早多少。
自从室町时代嫁娶婚盛行以来,娶亲也成了一笔不小的花费,对很多不富裕的武士家庭而言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很多下层武士因为俸禄微薄,结婚都比较晚,甚至还有单身不娶的情况。相反的是武士家的女儿嫁人都很早,一般在十岁到十五岁之间,所以老牛吃嫩草的情况比比皆是。以木下藤吉郎为例,就是到二十五岁才结婚,他老婆宁宁不过十四岁。
眼看市松被本多正信的一番话说得很不好意思,一直在旁边的内藤清长帮他下了个台阶,揭了本多正信的老底:“正信,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你自己不也二十多才结婚嘛!还好意思说别人。”
和身为内藤家家主的内藤清长比起来,本多正信出身要低得多,他最初不过是松平家的一名鹰匠,后来才被提拔为下级武士,在大久保忠世的手下听命。他就是在提拔成武士后才娶妻,其时二十三岁。
“哈哈哈,原来如此,好啊本多大人,您这是拿我寻开心啊!”市松现在才知道被本多正信给捉弄了,眼珠一转,作出一副兴师问罪之势。
本多正信一看不好,一拍脑门,好像想起来什么似得:“哈哈,看我这记性,我还有点钱粮上的事情没安排完,这就告辞了。内藤大人家才是真正的武士家门,你应该多多向他请教才是。”话一出口,扭头就走。
市松这才发觉自己刚才一直和正信交谈,有点冷落了内藤清长,他在旁边等了这么久,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才对。连忙躬身致歉:“内藤大人,让您久等了,是不是有要事?”
内藤清长欲言又止,颇见为难:“这个。。倒也不是什么要事,就是有点难以处理。”
市松微笑道:“无论是什么为难之事,请大胆的说出来,有问题大家一起解决。”
“嗯。。咳。”内藤清长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刚才宝峰大师也提到过,我从足轻里挑选了一些在弓术上很有天分的,亲自调教,想把我的得意本领传给他们。其中有个年纪不大的足轻,叫作阿南,训练很刻苦,在弓箭一道上天分非常高,是我见过的人里除了我侄子内藤正成外,最有弓术天赋之人。”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市松有何反应。
“是嘛,居然发现了如此人才,那正应该好好培养才行啊,内藤大人,这就都拜托您了”常为人才不足发愁的市松,听了后十分高兴,连忙又向内藤清长行了个礼。
可内藤清长并没有多高兴,接下来的话让市松也大吃一惊:“我发现了这么个奇才也是欣喜若狂,人才难得啊,准备收这个阿南为徒弟,传授他最顶级的弓术。谁知。。。谁道他这时才坦白,原来他,他是个女的。。。。。”
“啊。。噗”市松把嘴里的茶都吐了老远,不会吧,还真有男扮女装当兵的?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分外多。
“您没事吧?”内藤清长关切的问,因为自己的话给市松造成的困扰,他显得颇为不安。
“没事,您请接着讲,”市松连忙拿衣袖擦了擦嘴,让他继续。
“是这样的,这个阿南其实本来叫阿奈,上面有两个哥哥,他们的父亲是个不错的武士,曾在松平分家出仕,在对织田家作战时阵亡了,母亲几年后也死于瘟疫。她的两个哥哥,大哥出仕于今川家,前年在桶狭间死于乱军之中。二哥体弱多病,难以支撑家业,生计艰难。松平家进攻本证寺时,我军征召足轻,为了养家糊口,她就冒他哥哥的名字混了进来。唉,他父亲当年还曾经和我一块并肩作战过,是个非常勇敢的人。真没想到他家竟然穷困至此,还真是可怜。”说着说着,内藤清长动了感情,声音都有些哽咽了。“这样的情况我实在为难,就把她带来了,听候您的处置。”
市松听了心里也颇为同情,如此乱世真是人不如狗,大名们天天东征西讨,混战不休,最后受苦的还是普通百姓。叹了口气道“那让她进来吧,让我看看这个代兄从军的花木兰到底是怎样的人物。”
片刻之后,一个足轻跟着传令的侍者走了院子,站在屋檐下。她个子中等,身材瘦削,头发束起来用红绳扎住,上身穿着一件黑漆胴丸,下身穿打满补丁的麻布裤子。脸色发黄,长眉细眼,看起来不怎么精神。走路轻轻巧巧,仿佛脚不沾地一般。局促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低着头盯着脚上沾满尘土的破草鞋。
“阿奈,你不用慌张,这位是市松大师,你家里的情况我都给他说过了。”内藤清长的安抚起了一定作用,市松一向宗的僧人打扮也让她安心不少,稍微定了定神,微微抬头看着两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倒很精神。
“你姓什么叫什么?家在哪里?”
“回大师,我姓本多,名叫阿奈。家在藤井的西山村。今年十四岁了”
十四岁就长这么高的个子?虽然这时候日本人身材普遍不高,男性平均也就一米五多,但女的小小年纪长这么高还是不多见。
又问了几句,知道自他父亲去世后,大哥去当兵,二哥身体弱,她就成了持家的主力,也去山上射猎些野味,所以弓术很有点基础。
市松让侍从递上一把重藤弓,这把弓是他的,但他几乎从来没练过射箭,这弓就派不上用场了,每次只是挂在马上当陪衬。只见阿奈咬住嘴唇,两臂用力,缓缓地把弓拉满。几个呼吸的功夫,已经拉满了三次。
市松又“噗”地一声,当场吐茶。瞪大了眼睛,看着阿奈那瘦瘦的胳膊,真没想到里面竟然蕴藏着这么大的力量。虽然日本的弓普遍不强,但很多成年人想拉满弓也要费些力气,这个瘦瘦的小女孩居然连来三次。
“人才啊人才,内藤大人你一定好好培养啊!”擦了擦胸前的水,市松又一次拜托内藤清长。“不过她既然是个女的,那再呆在足轻那边恐怕是不行了,你有什么建议?”
内藤清长眨巴了眨巴眼睛,想了想说道:“大师你虽然经常住在寺里,但云川砦的住所还在,平时都是我家的侍女帮着打扫,不如就让她留下当侍女吧,反正我平时也在这边训练弓足轻,到时也方便教她弓术”。
市松打量了打量内藤清长,看他一脸实诚的样子,绝无以女色贿赂的意思,又看了看这个一身破衣烂衫的黄脸柴火妞,觉得只要长了眼的人应该都不会用她来巴结顶头上司。当下点了点头:“好吧,就让她留着云川砦吧,她家里困难,钱粮就按一人半发放。”
内藤清长领着千恩万谢的阿奈离去半天后,市松才记起明天社祭之事还没向他请教。看看天色将晚,心想不如去渡边守纲家问问,他家也是世代武士之家,对这些应该很清楚,还能在那里蹭顿晚饭吃。
再说本多正信回到家里,他妻子正在试衣服,见到他忙招手道:“大人、大人,快点过来看看,这几件衣服,我明天穿哪一件好?”
本多正信和他妻子的感情很好,听见夫人召唤,便过来帮着拿主意,随口夸奖两句,把他妻子哄得乐里开了花。两人又聊起明天春社祭之事,说着说着,正信说到和市松开玩笑的事情,他妻子埋怨道:“大人,你们男人真是粗心啊,你叔叔的女儿春日,过了这个年不已经十二岁了嘛,为什么不作伐把她许配给市松大师呢?”
本多正信摇头道:“哎呀,不行不行,春日是不是太小了?我看市松好像不是太喜欢小丫头。再说还没怎么长开呢,容貌也只是中上。”
他妻子不高兴了:“你真糊涂啊,武士家的女人那个不是十几岁就嫁人的?我不也是十五不到就嫁给你了?市松大师以后前途远大,你现在不把春日送上去,以后骑马上赶子也追不上。”
本多正信不想和妻子为此事争执,想出个折中的办法:“不如这样吧,明天祭祀的时候,你带着春日过去,趁我介绍你给市松的时候,让他们互相见一下。渡边半藏也没有定亲呢,市松要是看不上春日,把她嫁给半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