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松来到渡边宅邸,看到家门未闭就直接走了进来。渡边守纲母亲正在和侍女们准备春社祭用的饭团和酒。渡边守纲父子两个就着热乎乎的饭团还有鱼干、煮贝柱、腌萝卜等下酒菜,在客厅里小酌。他的两个弟弟年纪还小,一人抓着一个饭团,在走廊和客厅之间跑来跑去追逐打闹。
“哈哈,市松你来了,赶紧来坐,一起喝一杯”渡边半藏看见他连忙举手招呼。
“这怎么行呢,半藏,武士哪有如此对待主上的,别忘了你的俸禄是从哪里来的。”渡边高纲是个严格恪守武士精神的人,一骨碌爬起来,轻踢了渡边守纲一脚,大步迈出门来,对市松行属下之礼。父亲都这么做了,渡边半藏也只好有点不情愿地紧跟着行礼。
“伯父、半藏,快起来吧,私下里不要这么拘礼了。”市松连忙伸手去扶。
“请直呼我的名字就好,不然我实在是难以面对您!”渡边高纲又纠结起称呼来。
“好吧,高纲,守纲都起来吧,你们再不起来我走啦!”市松无奈,佯作出生气离去的样子。
渡边高纲这才带着儿子们爬起来,又叫了渡边守纲的母亲出来见礼。
“我来就是想了解一下春社祭的事情,看我要作什么准备工作。不然明天手忙脚乱,闹了笑话多不好。”见礼完毕,市松才说出自己的来意。
渡边高纲听罢呵呵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用紧张,春社祭除了祭祀土神外就是图个热闹。礼仪嘛,到时神官会简单地说一下,你跟着大家的样子作就行了。大一点的领主,要向神社奉上祭品,也可以直接纳钱,祭祀结束后要拜访一下地头和农户中的耆老,送些食物米酒。像您这样知行都由寺里代管的没有那么多事,只用向神社纳些钱粮,和参加祭祀的大伙一块宴饮就行了。”
“中午要吃豆子和牡丹饼,还要打小鬼儿!”渡边守纲的小弟在旁边大声补充。
“小毛孩子,一边玩去!你知道什么啊,那是春分日要作的,现在是神明社的春社祭,是祭祀土地神的,你都给搞混了。”渡边守纲轻轻弹了他弟弟脑壳一下,不过接着还是给他解释了一番。
“哈哈,家里小孩子多,实在是闹得很”渡边高纲有点不好意思。
“没什么啊,我觉得人多了挺热闹,我也饿了,就在这边吃晚饭吧!”看到这么多好吃的,市松肚子也咕咕叫了,不客气地坐在半藏旁边。
饱餐一顿,约定好明天同渡边父子一块出发,市松才揉着胀胀的肚子离开了。
野寺町外的大路上,荒川义广正气呼呼地打马狂奔,仿佛要把心中的怒气都发泄在可怜的马儿身上。他刚刚从东条城吉良家回来,想起方才遭到吉良义昭怒斥的情景,他心中窝着一团火,愤愤不平。
他下午去了东条城,见到吉良义昭寒暄了半天后,方才说明来意,原来是希望他把女儿嫁给市松:“吉良大人,您可一定要擦亮眼睛认清形势啊,市松虽然出身差点儿,但小小年纪就有了两千石知行,说句不好听的,您的东条城也就这个数目吧?”
吉良义昭听了这话,知道荒川义广是想借此巴结市松,脸色不愉,但顾忌着面子没有发作,静待他把话说完。
荒川义广也看出对方不太高兴,但既然来了就不能半途而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再说他的才能可是有目共睹,在一向宗内混得风生水起,整个三河国也算一号人物,尤其是手下聚拢了不少精兵强将,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前阵子还领兵来解了东条城之围,算是对你全家有救命之恩。
咱俩也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一直是通家之好,说句实在的,我要是也有个过十岁的女儿,肯定把她嫁给市松,可惜前几个都是儿子,女儿最大的才五岁。
想了想去,跟我投脾气的人里,也就您女儿年龄相貌什么的都合适,所以我就大老远跑过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您可得把握机会啊!”
吉良义昭再也忍不住了,忿然作色道:“我堂堂三河吉良氏乃八幡太郎义家的后人,源远流长,三百年的名门,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门第,怎么能把女儿嫁给一个无根无底的小和尚,实在是辱没家门啊。我绝不能答应,否则死后有何脸面去见祖宗?荒川甲斐守,今天的话就当你没说过,莫再多事,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荒川义广也翻脸了,冷笑道:“好呀,我念着咱俩的交情才巴巴的跑来,你倒是狗咬吕洞宾。吉良大人,别躺在三河吉良的牌子上作春秋大梦了,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当今天皇都沦落到卖字为生了,你还恋着那个虚名有什么用?
今川家是八幡太郎义家后人,武田家是新罗三郎义光的后人,家门都比你不差吧?他们都和北条家结成了姻亲。北条家的始祖北条早云,不过也是一个浪人而已。
现在看得都是实力,这次一向一揆议和,你虽然是名义上的总大将,可连谈判桌都上不去,后来分配领地也只得了三百石,不就是因为你没实力?你这样的死脑筋,早晚有好果子吃。好话不说二遍,这件事你再考虑考虑吧,告辞!”
说完这一大串话,荒川义广也不理气得浑身发抖的吉良义昭,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吉良义昭想想自己继承家业以来,丧城失地,家臣所剩无几,一向一揆中险些家破人亡却只得了三百石加增,连所欠债务都无法抵偿。荒川义广这个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之徒,不过是紧跟在市松身后,就多得了千石知行,如今居然想借自己的女儿讨好市松!越想越气,不禁捶胸顿足,泪如雨下。
“父亲大人,您身体不好,就别伤心了。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愿意为家里作出牺牲,嫁给那个市松和尚。”一个柔柔的声音安慰道。说话的是一个清秀的少女,年龄约莫十三四岁,生得白白净净,杏眼娥眉,身材娇小体态玲珑,眼角因为伤心流泪略有红肿,正是吉良义昭的女儿——吉良晴子。
“晴子,你怎么来了?看你眼睛都哭肿了,不要理会荒川义广那些浑话,我吉良一族虽然没落了,也不能和那种毫无根底的人家结亲,何况这个市松,本来不过是本证寺劈柴做饭的小沙弥。你表姐不是过来了么?你怎么不在后面陪着她?”吉良义昭不想让女儿担心,连忙止住悲声,转移话题。
“母亲以为您要留荒川甲斐守在这吃饭,派阿菊去买酒了,我想该给你们续茶水了,就过来看看。”吉良晴子乖巧的回答。阿菊是吉良家目前唯一的女佣,其余的都因为用度紧张被打发回家了,现在一部分家务都是她和母亲来作。
“父亲大人,家里的情况我都清楚,想维持下去都很困难。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您就别再纠结于身份门第了,身为武家之女,为父亲分忧,为家门献身是我的责任,就请您答应把我嫁给市松吧,有了他作外援,吉良家即使不能复兴,最起码也能让您和母亲、弟弟过上好点的日子….”吉良晴子声音轻柔却异常坚定,说到后面已经泪如雨下。
吉良义昭却有些固执地拒绝了:“不行,我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全三河都会笑话我们吉良家,出卖女儿换来好日子。。。我过一阵就拜托你表哥,让他在今川家那边给你寻个门当户对的亲事。”
“呵呵呵,舅舅要拜托我大哥给晴子寻亲事了?真是太好了,我高举双手赞成!”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走廊传进来,拉门猛得一下被拉开,一个身穿大红色和服的女孩走了进来。
她和吉良晴子年纪仿佛,个子却要高半头还多,脸如桃花,眉如柳叶,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见到吉良父女面带戚容,相对垂泪,不由得大吃一惊:“怎么啦,怎么啦,晴子表妹,发生什么事了?”
吉良晴子知道她表姐的脾气,本不想告诉她,但在其三番四次的催问下,无奈地说了荒川义广来给市松提亲之事。
红衣女孩听了勃然大怒,瞪大了圆圆的眼睛,气呼呼地说:“这个混蛋的荒川义广,还有那个劈柴的市松,都不是什么好人,敢欺负到吉良家头上,晴子,你等着看吧,看我怎么好好收拾他们!”
走在路上的市松突然“阿嚏。。。阿。。。。阿嚏”的连打几个大喷嚏,不由得摸摸光头,纳闷地说:“今天不怎么冷啊,怎么突然打开喷嚏了。。。明天得穿厚点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