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源寺三名守将中,天野康景被擒,酒井正亲被杀,高力清长一人独木难支,会合寺内残兵杀出敌人包围,直奔冈崎而去。
妙源寺主持惠心见大势已去,倒也颇识时务,当即向市松俯首请降。没办法,成王败寇,既然能拿刀上战场,输了也只能认栽。
市松对他们宣布了处理方法:对低级僧众,允许他们由专修寺派转到本愿寺派,不愿转派的可自行领一份遣散费转投他庙。高级僧众,则要出点血了,准许家人花钱赎回。至于最大头的寺院田产,考虑目前还在和松平家打仗,胜负未定,就暂时不收回,只需向一揆军缴纳部分粮食即可。
一揆军进寺后一直在忙着救火,起火最早的大殿已经被火烧得七七八八,只能眼看着烧塌了,至于别的殿堂,在一揆军和妙源寺僧众们的努力扑救下,保住了一大半。不过内应放火时避开了库房、粮仓等地,妙源寺的钱粮都保存完好,但经过松平军最近的人吃马嚼,造了将近一半了,就这剩下的也让一揆军没白来一趟。
按照市松事先和胜祐达成的协议,所获钱粮两寺一边一半,至于各豪族怎么分配,回寺后各自商量。
当下从武士到足轻,全体动手,连扛带搬,八仙过海,各展其能。上宫寺近水楼台先得月,发动了寺内闲杂僧人和领内农民都出动来运粮,大车小车挤满了道路,可跟本证寺一比发现自己又棋差一招,人家直接把钱粮搬上当初运楼车的大木筏,顺流直下。那些剩余的楼车也被现场改装成木筏,把妙源寺内凡是值钱的,全都装船运走,甚至连佛像、香炉之类的小件都不放过。胜祐一看,又眼红了,决定最近几天内发动信众,把妙源寺剩下的各殿堂的木料都拆了抬回上宫寺。
且说高力清长率军败往冈崎,路上正遇到石川数正领兵来援,石川听闻妙源寺已失守,酒井正亲被杀,大吃一惊。身后一将言道:“敌军得胜之后,忙于搬运钱粮,必疏于防范,我军返而袭之,必有所获。”
众人一看,发言者正是大须贺康高,他初侍酒井忠尚,一揆爆发后和神原康政同归于家康手下,在最近的作战中表现出色。
石川数正也认可大须贺康高之言,当下两军汇合,杀了个回马枪。不料赶到妙源寺,发现一揆军已经把钱粮搬运一空,只有些附近小豪族和信众们在那里搜罗零散财物。两人挥军冲杀一阵,倒斩了不少首级,财物也略有所获,当下怏怏地收兵回了冈崎城。
家康已由小豆坂回到冈崎城,听闻二人回师,忙召集众人于天守阁议事。高力清长痛哭流涕,将惨败经过详细道来。
“酒井正亲有勇无谋,竟然被细作混入而浑然不觉,身死城破,实在是可悲啊!”松平家康对连遭败绩的酒井正亲很不满,但毕竟人死为大,强忍心中怒火,没有发作出来。
“天野康景乃干练之才,居然被敌人擒去,实在是家中的损失。”石川数正颇有些痛心疾首。
“是啊,前有菅沼定盈,今有天野康景,本家已经有二位忠心之将落入一揆军之手。我有一议不知当不当讲?”板仓胜重看家康心情不好,到嘴的话也不敢说出来。
“哈哈,四郎右卫门,一向肆无忌惮的你,居然也有犹豫的时候,想说什么就说吧,就是骂我两句也无所谓”家康看到家臣们的心情都比较压抑,居然难得地开了句玩笑。
“是,为何不用夏目吉信来换菅沼和天野两位大人。我听说夏目吉信仍然不思悔改,心向一向一揆,何不用他去换忠心的菅沼和天野两位,以一换二,十分划算啊。”板仓胜重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夏目吉信自野羽城破被擒之后,一直被关押在冈崎城,松平家臣中很多人为他在家康面前开脱,家康也念他人才难得,有宽大处理之意,但夏目对家康辱佛之事一直耿耿于怀,不愿低头服软,一来二去,他的态度让家康十分生气。
石川数正也出言附和道:“是啊,馆主大人,此事有两件好处,一是以夏目一人换二忠心之将,对我们好处更多;二是如果一揆军不答应换人,必然伤其信众之心,彰显您的仁德。如果是敌方先提出此议,则本家就陷于被动了。”
“不可,如本家有此提议,恐被认为是向一揆军服软,必然大涨敌人的威风,灭我军的锐气”主张对一揆军强硬到底的本多忠胜抗议。
见手下家臣又分为两拨,意见不合,家康也有点犹豫不决,当下下令此事以后再议,先议目前形势。众人一致认为,当前应先集中全力打下胜发寺,妙源寺这边先采取守势。家康随即下令给大久保忠俊,让他加强对胜发寺攻势,需要支援尽可从冈崎城请兵。
最近几日胜发寺里却是一片惨景,从小豆坂败退回来的半之丞、渡边守纲、蜂屋贞次等人,刚收拾了残兵,退入庙内坚守,大久保忠俊就挥军杀来,将胜发寺团团围住。忠俊把士兵分为三批,轮番攻打,并放火将寺庙大门焚毁,一揆军无奈,只的用土石把寺门堆起,坐困其中。
众豪族垂头丧气,疲累不堪,又闻市松率军大破妙源寺,纷纷口吐怨言,不和者日众,人心思变。
蜂屋贞次对众豪族言道:自我等起兵以来,虽奉吉良义昭为总大将,荒川甲斐守为副,实则自冈崎之败后,群龙无首,各行其事,才屡遭败绩。而市松却以区区二百之众,先下藤井,又破西尾,其用兵之能,胜我等多矣。此次小豆坂败后,我沉思良久,正所谓,蛇无头不行,雁无首不飞。首领之位,能者居之,市松能领军数获全胜,我蜂屋贞次甘拜下风,愿附骥尾。恰好渡边半藏在此,不如托他代我等表于市松,言归于麾下之意。”
众豪族也早有此心,当下纷纷称是。半之丞也无计可施,表示愿一同归于市松旗下。
当下蜂屋贞次言之于渡边守纲,渡边闻之大喜,星夜赶赴本证寺,言明胜发寺众人从属之意。市松闻言也是喜不自胜,此番得众人归心之后,令出一门,不再似一盘散沙,指挥起来如臂如指,在对松平军作战上有更大优势。当下一口答应:“好!那我就定于明日率军前往胜发寺解围。”
“且慢,如果我们直接断其退路,岂不是更好”本多正信的手指着地图上一个地方——妙国寺,那是胜发寺到轮田的必经之路。
“这样的话,恐怕要面对大久保家的精锐吧?”市松有些犹豫地看着本多正信,他认为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机,一揆军的实力还不足以与松平家的精锐正面交锋,却看到本多正信向他挤了挤眼睛。忙改换了口气:“是啊,明天大军直发妙国寺,给大久保忠俊来个瓮中捉鳖!”
看到渡边守纲兴奋地带着这个消息赶赴胜发寺,市松才转身问本多正信:“本多大人,您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啊?”
“哈哈,你知道蜂屋贞次是大久保忠俊的女婿吧?”
“是啊,只要是三河人都知道!”
“咱们定的这个断其归路的计划,只要蜂屋贞次知道了,他肯定会想法设法透露给大久保忠俊,忠俊为人老辣沉稳,必然会提前撤军。他为人爱惜士卒,攻在最先,撤在最后,只要我们安排一队人马埋伏在妙国寺附近,待他撤兵时突袭其后队,定然会有所获。”本多正信这时才解开了市松的疑惑。
果然,蜂屋贞次从渡边守纲那里得知市松要断敌归路后,心中十分焦急,他不想岳父大人葬身于此,但又不能明着出言示警,便想怎么能暗示于他。
于是他带一队人马,去大久保营前叫阵,忠俊带人出来迎战,却见蜂屋贞次并不应战,只是让马匹在原地低回盘旋,面容愁苦地望向归路,如是者良久,然后不发一语,直接收兵回营。
大久保忠俊见状颇为不解,忠世言道:“莫不是示意我们归路有警?若本证寺之敌以兵断我归路,腹背受敌之下,我军必败。”忠俊闻言恍然大悟,命令连夜撤军,自己带人断后。
当忠俊带着断后人马行近妙国寺时,前边树林中突然杀出一队人马,当先一骑正是加藤教明:“大久保忠俊,我等早已等候多时,还不下马受死!”
大久保忠俊久经战阵,自然知道敌人是有备而来,不愿与他们纠缠,一声令下,率手下人马冲杀过来,加藤教明与他战了几个回合,便领军败退,大久保忠俊怀疑有诈,勒住马缰,不知是否该继续追击。
谁料树林中早埋伏了铃木重朝和二十名铁炮众,等得就是这一刻,瞄准了大久保忠俊一齐攒射,打完之后,也不管中与不中,退出树林,会合加藤教明回师本证寺。
前队的大久保忠世闻声而来时,只见一队亲兵正围着大久保忠俊痛哭不已。原来老将身中数弹,破甲而入,血流不止,出气多进气少,已然是回天乏术。忠世抱着叔叔的身体,放声大哭,忠俊听到他的声音,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的说:“请转告馆主大人,本家应着眼于攻略今川家,与一向宗之争能和则和,忠俊愿本家。。。武运。。长。。”话未说完就溘然长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