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敌将至,整个妙源寺气氛紧张,酒井正亲、高力清长等人披坚执锐,严阵以待。性子颇急的酒井正亲数次爬上最高的了望橹,向鹿乘川方向张望。其实从鹿乘川到妙源寺也就三里多地,平日里登高鸟瞰一览无余。但今日天公不作美,只看到川边升起一片片淡淡的雾气,无奈只好下来,站在门口等探马的消息。
很快探马来报:“敌军正在渡过鹿乘川,因天气不好渡河缓慢,人数近两千,多是枪足轻和弓足轻,骑马者数十骑,未见携带攻城器械。”众人心下稍安,高力清长抚须笑道:“妙源寺虽然不如山城地势险要,也不如城砦那么坚固,但经过我和天野大人两个月的苦心经营,不用攻城器械,就是再来一倍的敌人也休想占到便宜。”
天野康景闻言也是心中一松,正要开口赞成,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这个季节过鹿乘川需要渡河吗?现在是初冬,涉水而过易如反掌,怎么突然水位上涨了?”他是西三河本地人,对这里的山川河流熟悉得好似自己掌心的手纹。妙源寺和本证寺这两个一向宗内的世仇,隔着鹿乘川相望。鹿乘川的宽度当然不能和矢作川这条三河母亲河相比,不过丰水期时也能行稍大一点的船只,而到了冬春枯水期,据说连鹿都可以涉水而过,所以得名鹿乘川。
众人赶忙把主持惠心请来询问,惠心身为一寺主持,当然不可能闲着没事天天去河边看水位,忙派人去厨房找来担水的僧人。那僧人回道:“说来也怪,这几天来水位每天都上涨不少,以前涉水而过也就到胸部,今天都和夏天的水位差不多了,我估计船也能行得了。”
“肯定是有人在下游堵住了河道,难道是市松想水淹妙源寺?这可如何是好?”一想到这个可怕的可能,酒井正亲三人的脸色都变了。
“阿弥陀佛,鹿乘川水量有限,再说本寺地势虽然不高,但周围都是平坦开阔的田地,不在寺四周筑坝是水淹不成的,众位施主多虑了。”惠心双手合什,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是啊,如果敌军要用水淹之法,就不会渡河过来了,难不成要让自己人也当鱼鳖?”天野康景刚说完这句话,就意识到话中有语病,这岂不是把自己等人比作鱼鳖吗?还好其他几人都没反应过来,纷纷附和。
很快又过了快一个时辰,时间已近正午,估计就算川上稍有薄雾,两千多人也渡过河了,应该很快就到了吧,众人忙抓紧时间分头巡视了一遍防务。
酒井正亲又一次爬上了瞭望橹,这时川边薄雾尽散,他终于看清了:鹿乘川边阵列俨然的一队队人马,看着这井然有序的阵势,他心中不由地暗暗担心。可等了半天,看得他眼睛都酸了,敌军还是按兵不动,难道他们想在鹿乘川边列阵一战?傻子才会出去跟他们对阵!
“报。。。敌军在鹿乘川边暂时驻扎,好像在等什么东西”探马急忙来报。
“加派人手,继续打探,若有异常,速速报来”心中忐忑的天野康景,下令加派了一班探马。
“高力大人、天野大人,你们上来看啊。。。。”瞭望橹上的酒井正亲大声招呼,好像看到了什么怪事。高力和天野二人连忙爬上了瞭望橹,向鹿乘川那边眺望,连出家之人惠心主持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不顾年事已高,颤颤巍巍地上来凑热闹。
只见从鹿乘川下游来了几只大木筏,上面有十几只大箱子,敌军正搭起简单的起重吊杆把箱子运到岸上。
“噢。。。”天野康景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敌军在鹿乘川筑坝蓄水是为了往这里运这些箱子!难道这就是他们的攻城器具?”
“敌人动了,原来箱子下还有轮子,他们推着箱子在往妙源寺这里走,照这速度,半个时辰后就到寺前了,我们赶紧下去指挥防御。”酒井正亲第一个下了瞭望橹,其他几人也各就各位。
市松还不太习惯骑马,如果可能的话,他更喜欢像现在这样步行。他把自己的马让本多正信骑上,自己牵马而行。
“哎呀。。。不行不行,怎么能让你为我牵马呢。。我还是下来吧”一贯沉稳的本多正信有些手足无措,说什么也要下来。
“坐好,我不习惯骑马,觉得还是走路舒服,你受了伤,就安心在上面呆着吧。”市松把他按在马上,“要不是你亲自运送,这些攻城器具肯定现在还在半路上呢。没考虑到今天河川上有雾,险些耽误了大事。”
“哈哈,我这叫什么伤啊,就是坐木筏时被颠了一下,头碰在木箱上而已,就是肿了一块,连血都没出的。”本多正信不以为然道:“比原定的计划耽误了一个时辰,不会影响攻打妙源寺的计划吧,万一松平家康从轮田回师来援就麻烦了。”
“不要紧,一会组装的时候加快点就行了,我也不敢担保这个管不管用,关键还是得从内部突破,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了。”市松对此战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很快已经到了妙源寺外两箭之地,一揆军开始把箱子拆开,忙碌起来。
松平军在寺墙后透过上面的狭间(射击孔)目不转睛的盯着,只见到一米半见方的大箱子里面,还套着稍小的箱子,再往里套着更小的——居然一共套着五个,但只有外面那个最大的箱子下面安着四个轮子。
一揆军把箱子都取出来,然后一个接一个的横着摆在一起,旁边的木匠用长条的木板在侧面钉牢,很快五个箱子就连成了一体,再把它们整个竖起来,就成了六米多高,下面有轮子的木塔。
这样还不算完,一揆军又把一个四周有挡板,顶上有盖,底部有方孔,装着木轮的长条形平台推了过来,齐心合力用绳子把平台拽上木塔的顶部,让塔尖正好插进平台底上的方孔里,就这样,一个六米多高,顶上能容纳十多名弓箭手的塔楼就完工了。这是市松根据工地上最常见的塔吊的样子琢磨出来的,当然全木质的只能是一次性产品。
松平军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寺墙才三米半高,比这塔楼要矮一大截子,敌人要是在上面放箭,己方要吃不少亏。
酒井正亲也急了,对高力清长和天野康景道:“市松这个贼秃,又想出这等花招,若真让他把这塔楼推近了,弓矢齐发,我们据寺而守还有何优势,我现在带兵冲杀出去,把这些塔楼放火烧掉。”
高力清长连忙劝阻:“酒井雅乐助,切莫慌张,这不过是简易版的楼车罢了,只要我们多备火箭,密集射击,就能把它焚为灰烬。”
“是啊,”天野康景也劝道:“你是一军主帅,焉能轻临敌阵,先按高力大人所言,以火箭破之。若力有不逮,我再领人马出寺突袭。”
“也好,先依高力大人之言而行,我马上命人点燃烽火,向冈崎求援!”酒井正亲已经有点六神无主了,市松带来的快速组装的楼车完全颠覆了他对攻城战的理解。
酒井正亲以前曾参加过多次攻城之战,并因率军攻克西尾城之功被家康任命为城主。这时代日本的城砦大多是依山而建,地势险要的山城或平山城,而且道路崎岖,运输不便,大型攻城器械如冲车、楼车、投石机都很少有用武之地,简单有效的云梯用得还多一些。常用的方法都是围城断粮或是蚁附攻城,所以酒井正亲从来没有在平坦开阔之地被攻城器械围攻的经历,看着缓缓移动,越来越近的高大楼车,他原来对妙源寺坚固防御的信心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瞄准楼车,弓箭上弦,点火,放!”高力清长已经在指挥弓箭足轻向楼车集火射击。
“好,有两架楼车着火了!”三轮火箭齐射之后,看到两架楼车上冒起了浓烟,高力清长大喜。“为什么火着得一点也不旺?该死,这么快就被扑灭了!这些木箱肯定被水浸过。”他紧接着看到从楼车顶部垂下长长的潮湿的草席,还有士卒沿着草席往下倒水,火苗很快就灭了,那两架还冒着烟的楼车上,一揆军的弓足轻们又开始放箭。
其他的几座楼车也纷纷展开了还击,除了弓箭之外,还混杂着一声声铁炮的轰鸣。两军展开了激烈的对射,寺墙上的松平军不断有人被射中落下墙来,在地上滚动呻吟。对面敌军虽然也有伤亡,但居高临下的他们还是占了不少优势。看到这一幕,酒井正亲如热锅上的蚂蚁,扶着腰间太刀在原地团团乱转,不时翘首望向冈崎方向,看是否有作为回复的狼烟燃起。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看到又有七八个木箱被运到一揆军阵后进行组装,刚才一直在寺墙上督战的天野康景大步跑来:“酒井大人,我现在就带二百足轻向敌人发动突袭,烧掉这些楼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