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圈栏里,黑乎乎的不见五指。虽然外面是初夏,风和日暖的,看是这石窖里却是阴冷异常。
如宝走在后面,胡一刀走在前面,两个人走到石窖洞口往里猫。可是猫了半天,里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如宝斜眼看了看胡一刀,胡一刀一步迈进石窖,喊了声:“那个什么球委长,给老子起来!”
没人应声。
如宝皱眉拽开胡一刀,走了进去。石窖黑洞洞的,刚进去眼睛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如宝瞪大眼睛,仔细搜寻,却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胡一刀也傻了,他冲到木栅栏旁,伸进去胳膊比比划划,如宝一把将他拽开,怒气冲冲道:“我看你们是越来越不知道怎么当土匪了!就这么着实的地牢都能让人跑了!”
胡一刀一拍大腿大声道:“奶奶个球的!我这就去把那小子逮回来,活剥了他!”
……
山坡上,一个鼻青脸肿,泥猴儿一样的人正发足狂奔。身后,一群妖魔鬼怪连喊带叫,冲着泥猴儿抓去。要说泥猴儿身手真是不错,长胳膊长腿儿跑的挺快,倒是身后的妖魔鬼怪因为终日饱餐无事,一个个呲牙咧嘴越跑越慢。如宝骑着驴在山坡上看着,眼看那泥猴冲自己跑了过来,她刚想从腰里拿出长鞭子,谁知泥猴儿对着她大喊道:“姑娘,快逃!快逃啊!”
如宝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泥猴儿的大长胳膊薅下了马背。她下意识直着脖子就是一声尖叫,可是还没喊出来,就被泥猴儿抱住轱辘轱辘滚了起来。
如宝被泥猴儿死死摁在怀里,鼻子口中都是泥猴身上的土腥气和汗水的臭味。许是摁得太使劲儿,如宝憋气之余只能大口大口地深深在泥猴胸口吸气。这时,一股好闻的味道钻进了鼻子,那味道如宝从未闻过,即便是许久之后,她孤家寡人地站在这里黄土拢子上,将外面的所有全部遗忘的时候,也忘不了这股味道:像是前生,又似来世。
泥猴儿抱着如宝一直沿着山脊梁滚,身后本来已经跑累的妖魔鬼怪一看大小姐被劫了,个个都吓得大脚,呼喝着追去。如宝实在被轱辘地天晕地转,她使劲抬起头,挣开胳膊想将这不要命的猴子抓住,可谁知刚抬起头,就傻在当场。
这男人是有多俊啊!即便是一脸污泥,头上戴着杂草,身上沾着驴粪,但那双眼睛黑漆漆深洞洞的,让人一下子想起了中秋夜里大榆树下水井中倒映的月光……如宝看傻了,竟然忘了自己是在滚。就在天旋地转之间,两人身下突然一空,泥猴儿“啊”的一声,下意识松开手。如宝这才发现两人居然正在凌空下落。
球的!滚山坡下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如宝挥出鞭子“啪”得一甩,只听“嗖”得一声,一道黑影入灵蛇一般卷在了石头缝里伸出来的树根上,同时,莲藕一般的圆胳膊灵活地拉住了泥猴儿。
“别乱动!”如宝喘着粗气,她抬起头往下看了看,这道坡足有五丈多长,而且都是碎石头枯树根,这要是滚下去,便是不死,人也废了。
此时,泥猴儿被如宝抓住,脚下也胡乱蹬住了一个树根。他似乎在刚才的逃跑中受了伤,皱着眉头一脸痛苦。泥猴儿抬起头,看了眼如宝,声音低哑地说道:“姑娘,你松手自己逃吧,我刚才摔断腿了。”
如宝心疼,想也不想开口道:“没事儿,等他们过来,我让他们救你!”
“他们?!”泥猴眼睛闪过一丝疑惑,他迅速打量了如宝一圈儿,试探问道:“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如宝瘪了声,她咬了咬嘴唇开口说道:“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泥猴儿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一点儿。
“我是他们的头儿!”
泥猴儿一愣,脸上的表情还没走完,只听“嘣”得一声,黑鞭子颤了颤,挂着他俩的树根已经开始弯折。
如宝又急又气:“不是我让他们掳你的”,泥猴儿不言语,只是满眼怒火盯着她。
如宝被他看得浑身难受,只能抬头高声骂道:“胡一刀,你们跑得也太慢了吧!赶紧滚下来救我……们!”
泥猴儿脸色突变,大声道:“别以为你们抓了我,就可以要挟我,逃脱制裁!”
如宝听不懂。
泥猴儿继续喊:“我堂堂大丈夫就不受尔等匪类胁迫!”
如宝听着“匪类”刺耳,回嘴道:“土匪怎么了?有本事你自己上去啊!”
“你!”泥猴儿气得两眼喷火。
就在这时,胡一刀冲了过来,爬在崖边儿对着他俩喊道:“大小姐,您没事儿吧?”
“喊个球!快下来救我们!”
“您等着,我这就放绳子!”
泥猴儿瞪着如宝:“我真是瞎了眼,居然救了土匪的大小姐!”
如宝不示弱:“谁用你救了?而且看清楚,现在是我救得你,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泥猴儿一愣,满脸愤然,又无法反驳。
胡一刀的绳子垂了下来,如宝不系,把绳子甩到泥猴儿身边。泥猴儿虽然嘴硬,但还是个怕死的,他忙伸出手拉住身子,可是刚要把绳子在腰间系好,突然脚下一滑,泥猴儿“啊”得一声便轱辘轱辘滚了下去。
如宝下意识就抓他的手,结果手没抓到,挂着他俩的树根也“咔嚓”断了。眼看着也要掉下去,这时山崖上飞下来一个身影,拦腰将如宝抱住,然后如山猴儿一般,抱着她几下爬上了崖面。
如宝刚落地便又奔着山崖冲过去往下看,此时泥猴刚经历了一番与崖壁的亲密接触,死活不辨地架在了两棵树之间。如宝扭头对着刚才救自己的人喊道:“去,把他给我弄上来!”
……
守在床边儿,如宝目不转睛地看着沉沉昏迷的那个人。他的头脸已经被洗干净,伤口也包扎过了,此时正一丝不挂地裹在被子里。他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如宝有些心焦,若是他再不醒,就得送到山下找正经大夫了。
想到这儿,如宝情不自禁伸手摸那人的额头。也就在这时,那人突然毫无预兆地伸手抓住了如宝的手腕。如宝吓了一跳,刚要大喊,就听见那人有气无力地哼哼:“我这是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