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老西的独生女儿到太原府了！
这一爆炸性的消息立即成为三晋晚报的头条，而且还配上了她昨晚仿佛略微受到惊吓一般凌乱不堪、惹人遐想的照片。润祥本想着悄悄带如宝来，看完程老板之后再悄悄送她回去的，结果现在倒好，如宝竟然成了比那些电影明星还要抢手的新闻人物。
坐在太原府住一宿最贵的新东方大酒店，如宝望着楼下乌泱乌泱的人群，心里有点儿紧张又带着慌乱，她倒不是怕程康之来找她麻烦，毕竟，土匪家的女儿，什么风浪没见过。如宝主要是觉得有些别扭，这些人无论男女都穿着裤子，就算是穿着裙子的，头发却短的像个后生，但是如宝心中又隐约感觉这不男不女的装扮似乎很流行，自己的宽襟长裙才仿佛可笑。
这时，楼下一阵骚乱，如宝赶紧看过去，只见黑老爷和二娘从轿车上走了下来。立时间，记者们将他俩围得举步难行。不知道黑老爷说了些什么，记者们一阵欢呼，为他闪开一条路。新东方酒店的大门赶紧开打，黑老爷和二娘迅速走了进来。为了不让外人打扰，黑老爷包下了整个酒店。他一身黑色真丝绸卦，头戴盛锡福圆边儿礼帽，虽然富贵，但越发显得又黑又胖。
推门进来时，黑老爷本来满脸横肉令人望而生畏的脸一下子笑了出来：“宝儿，爹来陪你啦！”
如宝怏怏回道：“爹，我把程康之的头砸了。”
黑老爷一愣，笑道：“砸他个头算个球！你若还是想砸，爹找人砸断他的腿！”
如宝皱眉道：“可是我还想看他的戏。”
黑老爷又是一愣，立马说道：“看！爹给你包下整个场子，全太原府，他只演给你一个人看！”
……
程老板演了半辈子戏，从未像今天这样演过。诺大的戏园子，堂子里不见一个听众，二层的包间黑洞洞的，也看不到一个观者。今儿的这晚演出，可是有人花了大价钱包下的，而且是真金白银付账，所以程老板顶这个破头也要唱。此时，他已经穿戴好了行头，却看不到一个观众。
当当当，梆子声响起。西皮流水这么一动，不唱也得唱。程老板做好身段终于开口：“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那虞姬的声音如泣如诉，身段又柔又没，尤其是那双秋水盈盈的眼睛更是摇荡地仿佛二娘头上戴着的金玉簪子上的那只翠蝴蝶。如宝坐在二楼黑洞洞的包间里，痴痴望着台上的花旦，心里涌起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刚才程老板在后台化妆时，她偷偷看他来的，没想到卸了妆的程老板居然只是个清瘦而且还有些谢顶的普通男子，全然不是报纸上带着礼帽，一身马褂的俊美郎君。此时看着台上的如花美眷，如宝突然有了种似水流年的悲伤。二娘说的对，她十六了，都这把年纪了，该嫁人了。
戏听了，人见了，也该回家了。临走前，黑老爷请润祥吃饭。坐在新东方大酒店里，上下整五层的穹顶高堂中，只有他们四个人，但是整个新东方二百来号侍者每一个肯下班，都在一旁排着队候着，即便是看到黑老爷一个皱眉，都会冲上去，殷勤地问有什么需要的。自然，黑老爷也不会小气，每个上来的都有打赏。
新东方好不容易抓住这位财神爷，自然也不肯小气，将最拿手的乳鸽鹅肝、牛扒、焗蜗牛、黑松露浓汤、拿破仑千层酥……即便是一百大洋一克里海鱼子酱也端了上来。别看黑老爷胖，但他对吃却没什么太多的挑剔，作为正宗的山西人，他最爱吃的就是面，无论是刀削面，还是莜面栲栳、高粱面鱼他都爱吃，而且不论卤汤，倒上半碗陈醋就能吸溜下去两大碗。所以，即便是桌上的山珍海味吃了个遍，但黑老爷还是肚子空，他抹了抹嘴，大喊一声：“嘿，过来！”
大堂经理立即颠儿颠儿过来，腰弯成了90度：“黑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上碗面！”
“行！行！稍等！”
半天来了一碗北极龙虾香草意面。
黑老爷看着一坨坨红不拉几的番茄酱就饱了，嘟囔了句：“什么狗屁东西，猪都不吃！”
如宝吃着也不怎么顺口，可她心思不在菜上。吃过饭，润祥见蔫茄子一般的如宝，提出带她出去看场电影。虽然黑老爷不是一般的富，但是他思想做派都还带着晋中土匪的野蛮与土气，对洋派的事物都很不屑一顾。所以，黑府就是个固步自封的小世界，如宝一不识字、二不出门，就那样傻里傻气地住在里面，除了有钱，毫无见识。
电影是电影皇后胡蝶演的《歌女红牡丹》，如宝只听说过，但从未看过电影，所以这次看的格外痴迷。看完之后还意犹未尽，哭得一塌糊涂。润祥觉得她傻傻的也挺可怜，便安慰道：“以后可以常来太原走走。其实，中国大得很，不只有太原，还有北京，还有上海呢。”
“小舅舅”，如宝脸上还挂着泪：“红牡丹可真可怜啊，她对陈发祥那么好，为啥陈发祥还是那样对她呢？”
润祥是正经北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受过新思想新教育，他之所以选择当记者，就是为了以笔为刀，救国救民。看到如宝这个样子，润祥叹了口气说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就是几千年封建思想对女性的毒害！”
如宝听不懂，一脸啥样。
润祥苦笑着拍了拍如宝的肩膀，说道：“有的婚姻对女性来说，是幸福，而有的却是枷锁。要想过得幸福，就必须打破枷锁，自己做主，成为命运的主人！”
如宝还是只听了三分明白，不过她似乎已经理解了润祥的意思。
润祥对着如宝笑了笑：“如宝，若你是红牡丹，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如宝眼睛一瞪：“当然杀了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