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宝风风火火跑进正堂,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他已经娶妻生子了。如宝愣在门口,手里握着的一张报纸上剪下来的照片飘到了地上。祥少爷看见如宝进来,站起身,刚要对她笑,就发现如宝已经快哭了。正不知如何安慰时,黑老爷一拍大腿骂道:“他娘的,不就是有老婆孩子了吗?咱把那个姓程的抢回来,再给他老婆孩子一笔钱,就不相信这天底下有用钱办不到的事情!”
二娘忧心忡忡看了黑老爷一眼。祥少爷轻声喊了句:“如宝……你没事儿吧。”
如宝眼泪汪汪看了眼祥少爷,哽着声音问道:“小舅舅,你觉得程老板……多少钱可以买回来?”
……
如宝盘腿儿坐在炕上,祥少爷坐在炕边儿,两条长腿儿耷拉在炕沿儿下,又长又直。
“如宝,你怎么能喜欢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呢”,祥少爷声音沙哑中带着磁性,好听极了。
如宝脸上挂着泪,鼻子一抽一抽的:“我梦里见过他好几遍了!”
祥少爷哭笑不得:“那你喜欢他什么?”
“他长得俊。”
祥少爷叹了口气:“俊俏的男人多了,你又何必非痴心他呢。”
如宝看着祥少爷,一双眼睛里满是伤心:“小舅舅,你见过程老板吗?”
祥少爷点点头:“他这两天就在太原府唱戏呢。”
如宝悲悲切切道:“能带我去看看吗?”
……
太原府、三晋戏楼、包间内。
如宝如痴如醉地看着台上的伶人,程老板唱的是京剧,而如宝只听山西梆子。加上她又不识字,所以台上唱了什么,如宝一丁点儿都没听懂。
如宝看着台上,祥少爷看着如宝。她是黑老爷的独生女,而黑老爷则是山西首富兼晋中首匪,他不仅票号遍布天下,而且还独霸着晋中所有的煤矿,更厉害的是,他手下还养着一支人数上万的黑家军。只要他一跺脚,全国都要动一动。他要是今天不高兴关停了煤矿,得,华北所有人晚上就别想用电!就是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黑老爷,却命中无子,年过半百才得了这么一个闺女。所以,黑老爷对这个女儿的宠爱可想而知,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堂下一阵喝彩,程老板唱完了。只见他一身虞姬装扮,真是千娇百媚,雌雄难辨。如宝自然也是站起来喝彩,此时,堂下开始向台上扔花扔手绢。如宝愣了一下,“唰”得褪下手腕上的金镯子,照着台上的人便扔了去。只听“啊呀”一声,程老板捂着额头倒在了地上,一旁金镯子轱辘轱辘轱辘一直滚到了“入相”的帘子里。
这下子可热闹了,所有人都往包厢看。祥少爷倒是机灵,抓起如宝的手就往外跑。如宝也懵了,不管不顾跟着祥少爷狂奔。这时候,已经有戏园子里的打手在楼梯口堵截了,祥少爷两条大长腿可不是摆样的,他飞起长腿儿,三两脚将人踹倒,如宝不愧是姓黑的,祥少爷踹倒之后,还不忘挠上两下。两个人凭借彪悍的下黑手黑脚,居然也冲了出来。
可是身后的人也不甘示弱,紧追不舍。就在这时,正好一辆轿车慢吞吞行了过来。祥少爷一把拉开车门将如宝塞进去,同时喊道:“麻烦送到三晋晚报!”自己一个翻身跑了,这么多人,他必须引开,要不然如何跑得脱。
惊魂未定的如宝看着追祥少爷而去的一帮人,吓得大声喊道:“小舅舅,可你千万不能死啊!”
她鬼哭狼嚎地叫着,丝毫没有考虑到身边坐着的人是什么心情。直到看着大家跑远,如宝才将脑袋伸进车里,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这时候,身边一个声音响起:“喊够了吗?喊够了请下车。”
那人一口京片子,如宝忙扭过脸看他,只见一张略微青白的脸,眉毛眼睛都遮在水獭皮帽的帽檐下。
如宝理直气壮开口道:“我不下车,没听我小舅舅说让你送我到……到……”什么来着,刚才光顾着着急,去哪儿想不起来了。
那人似乎有些生气,声音比刚才高了一些:“你去哪儿关我什么事儿?赶紧下车!”
如宝也怒了,使劲在车里坐了坐:“不下!除非你把我送过去!”
那人真生气了,不管不顾横过去身子推开如宝一侧车门,指着外面说道:“下车!别逼我动手!”
如宝梗着脖子看着他,气愤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人没有回答,似乎根本没有兴趣。
“我是黑如宝!”
“噗嗤”一声轻笑,那人带着鄙夷笑道:“我管你黑白,总之给我下车!”
如宝站在车下,样子气愤又狼狈。她从小到大只有欺负别人使唤别人打骂别人的份儿,哪有今天被人欺负被人嘲笑被人打骂的情况。那人的车从如宝身边开过,开了几步后,又退了回来,那人冲着如宝喊道:“三晋报社!”然后便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幸亏如宝身上随便取下个物件都是钱,她用一只纯金耳环雇了辆黄包车到了三晋报社。虽然已经是晚上,但报社仍然灯火通明。如宝虽然有钱,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城,看着眼前亮的刺眼的灯光还有也穿着裤子的女子,她有点儿紧张。
这时候,门口一个女子看见了她,许是她头发散乱,还有短了一只耳环的样子颇能令人联想,那女子还以为她是来报社报料的,便赶紧迎了进去。
如宝捧着杯子坐在椅子里,女子笑嘻嘻问道:“你有什么事儿?”
如宝大大喝了一口,回答道:“我来找我小舅舅。”
“你小舅舅是谁?”
“就是祥少爷,大名润祥。”
这时候,祥少爷刚好冲进了报社,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如宝。如宝也大喊一声:“小舅舅!”
如此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叫之下,众人都扭头看他俩。就连主编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祥少,这是谁啊?”
润祥走到如宝身边,不好意思地对着大家笑了笑:“这是我姐夫家的女儿,如宝!”
“你姐夫?!”主编突然大叫一声:“你姐夫?!黑老西?!”
润祥点点头:“是的,黑老西,我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