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越来越过分了,宝衣屏住呼吸,双手抱着个红漆描金边的马桶,两臂打得直直的,打着脚跟朝后院行去。好在二娘还算爱清洁,否则这么沉的马桶再加上一桶的。。。恶,她已经想不下去了,用尽全身力气将马桶再抱远一点,加快脚步到了后门。
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星子已经有几颗性急的开始闪烁,月娘都露了一半的脸来。若不是要倒这所谓的夜香,她倒还能有几分兴致赏赏这毫无污染的星空。
宝衣暂且放下了这金贵的马桶,跟后门上的打了招呼,等着他拉了门闩,又抱起了这宝贝疙瘩飞快了出了后门。
后门外是一条小巷,那日与宝衣对诗的男子便立在这巷子里的,不过宝衣此刻满心里都是快些倒了这些秽物的念头,那还记得起那一日的风月,更何况在她心里那不过就是浮生一场初梦,梦过了无痕,早不记得了。
绿娇说,每日这个时辰,后巷都会有个收夜香的李老六在等的,怎么这会儿却没有见人?
宝衣索性放下了马桶,抬头欣赏一会儿这古时的夜空,好像,这星星也没有特别的亮,只是仿佛离的很近,看着各个都像是一克拉以上的大钻石。满天的钻石啊,要是全是她的,那她岂不是彻彻底底的大土豪么。宝衣不禁闷声笑了起来,直笑得肩膀都微微颤了起来。
“可是委屈了,”身后传来妇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宝衣一时没有回头,又听得她道,“可你为何不照夫人的指示行事,偏要让自己落得如斯田地。”
依计行事?那个老妇人!
宝衣心下震惊非常,一颗心急速地跳动起来。怎么办?若是答错了漏了馅儿,她会面临什么?冷静!冷静陆浅云!她深深吸了两口气,缓缓转身。
夜色下,那垂暮老妇的双眼竟然露出慑人的精光,她忙低下头,力持镇定地道,“奴,自有打算。”
“你有何打算,此时二娘有孕,正是你最好的机会,怎么无端端这样放弃,”二娘有孕不能服侍二郎,宝衣趁此机会夺得二郎的欢心不正中了下怀,怎么就到了二娘的院子里,她习了那么久的媚术,连二郎这种没怎么沾过荤腥的男子都摆不平么?莫非。。。
“莫非你也想对二娘。。。”老妇人即是那日的阿吴,她闻听宝衣此言,立时想到了那日老夫人阴恻恻地提起二娘时的模样。她们莫非都想让二娘这胎有事么!可这有什么必要,二娘不好于她并无任何益处啊。她难道是对二郎动了真情,起了嫉妒之心?又在二娘院子里这样惺惺作态,是要博取二郎的怜宠吗?可男人这东西,不见跟前哪里有那样深的牵念,她对自己倒是自视过高了吧!
宝衣闻言险些掩不住心中的惊惧,她飞快地转了身,再次背对老妇,谁也想对二娘如何,她口中的老夫人想对二娘不利,二娘虽然把她当假想敌一般折磨对付,可她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啊。更何况,若是她那样做了,她会有什么下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被人知晓了,她一定是那顶锅的弃子。
她无论如何都要脱离此人的掌控,可中秋那日的剧痛。。。她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大娘请夫人放心,奴定会让夫人满意。”
阿吴望着她的背影,良久不语,她毕竟是夫人找回来的帮手,她无权多说,更何况,那的确是夫人的意思。
宝衣额头都渗出了冷汗,她一直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不满意她的回答,怎么办?
“既是如此,你好自为之,我自会替你回禀夫人。”
宝衣正待追问解药之事,却见不远处一推着板车的男子正朝此处走来,板车上还有两个大木桶,老远就闻着有些异味,想来是那夜香郎李老六了。
她忙提了马桶迎上前去,“可是李家阿兄,奴已等了许久。”那李老六何曾被这样礼遇过,褚家是大户,便是倒夜香的小丫头,眼睛都是长在天上的,从来都没有好颜色给他,更何况称他一声阿兄了。
李老六受宠若惊地忙上前接过宝衣手中木桶,憨笑道“娘子辛苦,娘子辛苦。”他技巧熟练地将桶中吉物一股脑倒进板车上的大木桶里,又从一旁的小水桶里,舀了一勺水,拿竹筛子哐哐当当刷了几下,便递还给了宝衣。
宝衣接了桶,便与李老六道了谢,这才想起那老婆子才在她身后呢!惊得立马回头,却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她什么时候走的!宝衣觉得此人实在深藏不露,她是如何知道今天是她来倒夜香的?二娘屋里也有她们的人吗?
她去净房还了马桶,满怀心事地回了屋子。可走了许久竟还没有到熟悉的院前,她似乎又走到了一个中庭,这褚府怎么还有这样一个院落的?院中植了几颗丹桂,这秋日夜晚格外地馥郁芳香,可她从前从未到过这儿?这儿是哪里呢?
她沿着庑廊往前走,月光清浅,只点滴星光可见。她忽然有些害怕。突然,她撞上了一堵肉墙。
啊!“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啊!急急如律令,快快显灵!”她死过一次,对于鬼神之说现在是相信得不得了,她不会是撞鬼了吧。她闭紧双眼把自己知道的满天神佛通通念了个遍!“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啊!耶稣显灵啊!”
裴行俭看着眼前念念有词,手舞足蹈的女子,觉得很有意思。他不过是出来上个茅房,怎么就碰上了这样古怪的小丫头,莫非是山精变得么,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耶稣是何人?某从未听过。”
宝衣偷偷地张开眼,又小心翼翼地探头朝他身后望去,借着月光依稀可辨地上那霜一般颀长的影子。呼!是人啊!
“额,是奴的家乡一位教书先生。”她面不改色的撒谎,其实也没错啊,耶稣教导世人,神爱世人,众生平等嘛!
“哦!想必学问很是了得,得你这样敬重。”裴行俭看着眼前的小人儿,教书先生?能辟邪?
“郎君。”见此人谈吐不俗,月光下见来倒有几分风仪,想来便是那今日到访的二娘的族弟了,只是不知“郎君可识得我家娘子院落的路,夜色朦胧,奴寻不着了。”
这府里的丫头比他这个客人还不熟悉这府里的路?更何况这么晚了他如何能往阿姊院中去。她究竟是谁,来此有何企图?
他退后一步,借着月光端详她的脸,眼睑下一滴泪痣倒甚是醒目。是她?!
那日在坊市见她机灵地甩开那地痞,他还觉得她有些智谋,还颇觉欣赏。如今这智谋用在了自己身上,可真是让人不舒畅。
他面色冷了下来,便让宝衣跟上他,回了他的屋前,叫了守夜的丫头阿集送她回去。他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跟着阿集走了,心中冷哼,倒还算识趣。
阿集送了宝衣到二娘院落前便回转了,沿途一句话都没有同她说过,这样没脸没皮的下贱货色,她阿集可不稀罕同她说话。先前勾引二郎不成,如今竟然连客居的九郎都不放过了,真是不要脸面。改明儿她可得好好跟阿欢几个好好说道说道。
这些个事体,宝衣却是不晓得的,她只道自己还算好运,这样顺利就回了自己的小屋。待除衣上榻,却又想起那神秘的老婆子,还有二娘……
月光如洗,一夜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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