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明沛伸直双手,让宝栖为他穿上外袍,宝槿又半蹲下为他整理好下摆两侧开衩。
他今日着深绿色缺跨衫,格外衬得他肤色白皙。褚明沛不算瘦,也不是顶结实的身形,可骨肉均匀,自有一份迷人气韵。
更令人惊艳的是他那得天独厚的兰花指(注1),钩似圆月,柔若无骨,白如玉石,瘦胜麻秆,真正是入骨风流。
他手上从不带任何饰物,一则也是习练书法之顾,二则也是不想手指受太多负累,伤了肌理。
绿蓉与绿珠早已为二娘着好衣裳,她此刻端坐在铜镜前,任二人为她梳妆。透过模糊的镜面,二娘迷醉地看着他净了双手,便开口道:
“好教阿郎知晓,昨日阿娘来了讯,道是今日过府来看我。”
二郎将面巾搭在铜盆上,并没有回头,“某今日要去田庄上一趟,怕是来不及一见,她老人家来了你好好招待便是。某亥时便回,你且留岳母用过晚膳才走。”说罢转头望了二娘一眼。
“道是你才是阿娘的亲亲儿郎了,我是阿娘的女儿,我还能亏待了她不成。至于晚膳,郎也晓得阿娘最是信佛,是过午不食的。你若是赶不及回来也不打紧,横竖咱们住的近,如今我又有了身子,阿娘定是会常常来与我教诲,也不差这一日。”二娘暂罢了梳妆,回身对住二郎。
从前她长久的没有消息,阿娘心中虽然也急,却不敢来打扰他们小夫妻,又有些不好意思登门,怕更给她增加麻烦。
不过如今。。。二娘轻轻抚上小腹,甜甜地笑了。
二郎一早就出了门,宝衣没有什么事做,便被宝槿拉了去她的房里。自从上次她病好之后,二人的感情就突飞猛进。
二郎的屋里自有负责扫洒的三等丫鬟和端茶递水的二等丫鬟。这是后来宝衣与宝槿熟悉了之后才晓得的,想来之前那米十郎来府中,照理是无需宝檎这个大丫鬟去奉茶的。
宝衣不明就里,却也不好去接宝槿的伤疤,她听阿桃阿欢几个私底下议论,那米十郎新近纳了一房妾室,想来,宝檎的处境不会太好。
宝衣现下坐在宝槿的屋子里,宝槿现下和宝栖一个屋子,先前宝檎走了之后其实这个屋子是空了一个床位的。不过主子没有发话,自然也没有人上来补上。
这间屋子可比宝衣她们几个住的好太多了,大小不说,只说这屋子糊了两扇大窗户,像这样的辰光,日头照进来,直晒的人暖洋洋的。又在正中间摆了一个小几子并三个小木凳,倒也称得上窗明几净了。
宝栖拿了她的绣花绷子,坐在靠近床榻的一张小凳上,安静地绣着花。在宝衣的记忆里,她的话简直少的可怜,回回她来她也不过是点了点头就专注于她手中的活计了。虽然宝衣连上这回也不过才来了三回。
听说她是之前二郎的通房。宝衣第一回来时,还特特偷摸地观察了她一阵。是个很静的人,别的,就再也瞧不出什么了。
像今日,她照旧安安静静地绣着她那副秋梧图。宝衣和宝槿坐在一旁挑着丝线,小声地说着话。
宝衣前身的针线活不知道怎么样,唯一一个见得着绣工的荷包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绣的。她不无恶劣地想,也许是她阿娘绣的也说不定,毕竟那个荷包的布料瞧着也有些年头了。
总之她自己是全然不会这些的,她前世倒是绣过一副十字绣,花了她整整十个月的时间,之后她就再也不碰这些玩意儿了。
可如今她寄人篱下,多一门傍身的手艺也总有好处。故此,宝槿邀她的时候她欣然应允了。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刚拿起针来,就。。。
“哎呀,不对不对,你这个要用浅绯色,你拿的那是深绯色。”有很大区别吗?她拿起两种线对着阳光细细地分辨了下。
好吧,如果她在这绢帕上绣上两个十字,宝槿怕不是要跳出来了吧。
“阿姊,我实在是不会,阿娘从前要教我,我道还小,也不肯用心,谁知道现在。。。”说着便低下头,她随意搪塞的话,却被宝槿以为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她为了家人卖身进府的事,她也是有听闻过的。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你看好啊,这个要这样。”宝槿拿过棚子,技巧娴熟地开始飞针走线。
“慢点慢点,看不清了。”哪还有方才的悲伤样,宝槿嗔了她一记,手里倒也慢了下来。
从头至尾,宝栖眼皮都没有再抬一下。
约莫辰时二刻时分,二娘将脖子都快望断了,才等来了她的亲亲阿娘纪氏。
她带着整整十大包药材包,两个小丫鬟眼睛都快望不见了,绿珠绿蓉和吴婆子给纪氏见了礼之后,匆忙上前帮忙。
“阿娘来便来了,带这样多东西做甚,难道还怕二郎短了女儿的用度不成。”二娘娇声埋怨,为了这些东西硬生生耽误她与阿娘会面的时辰。
“褚郎子自是对你好,可你头一回有妊,郎子再好能有我晓得这些。这都是我特特给你寻的,对你有好处的。”纪氏拍了拍二娘的手,又望了望绿珠和绿蓉两个,“这两个丫头倒是出落地越发标致了。”
惊得绿珠心头一跳,绿蓉却甜甜地笑了:“谢夫人夸赞。”绿珠只低低地嗫嚅两句,算是随了谢。
纪氏也不在意,携了二娘的手便往后院行去。
待到在二娘房里暖阁坐下,她又执了二娘的手,一时竟有些哽咽。二娘也有些禁不住,与纪氏就这样对坐了许久。
“阿娘。”她现在过的很好。
“好,好,好,”一连道了三个好字,才算抹开了这相顾无言的凝滞,“我儿过的这样好,我就放心了。”
一句话又差点让二娘绷不住。爷娘为她操心太多了!
她撑了撑眼皮子,对着纪氏大方一笑。
纪氏的目光便又有些戏谑起来。“怎么样,害喜可还厉害么,郎子对你可好不好!哎呀,瞧我这嘴,郎子对我儿,自然没话好讲,不然这好消息可从哪来的!”又自顾自地笑将起来。
二娘羞红了脸,不依地低低央求,又道这胎还算平稳,只每日晨起有些不适,这迟来的孩子很是体贴她。
纪氏便又取笑她,“这是随了他爹了,惯会疼人的!”
见二娘实在是臊得不行了,她才歇了,才从怀里拿了一个绣着紫藤花样的靛青色荷包,滑爽的绸缎,隐隐还可见内里挑织的银色宝相花纹。
“你阿嫂怀着身子,怕彼此冲撞,就没有与我一道来。这是你阿兄给你的,说是西域来的绞胎琉璃珠,有保胎静气的功效。你阿嫂那里也有一个,与这个正好是一双。”
是一串三色绞胎的琉璃珠。石榴红与橄榄青的撞色很出挑,又配以大色块的赭色,既华美又古朴,充满了异域风情。
她很喜欢,“阿兄有心了,阿嫂可还稳妥?他从西域回来,想是带了好多趣闻,阿娘快说与我听!”阿娘只她与阿兄两个儿女,向来最是亲厚不过的。可自从她出嫁,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见过了,还是前年阿爷五十大寿的时候在寿筵上匆匆见了一次。
见女儿仿佛又回到了出嫁前,活泼地似个孩童,纪氏眼眶便又有点湿。可她还是忍住了,“那些我哪里知晓,得要他自己说与你听才好。”等孩子生下来,满月,百日,他们自有见面的时候。
二娘也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先前实在是有些失仪。便轻声点了头不说话。生怕阿娘教诲她不端庄。
纪氏却挥手屏退了一干人等。“咱娘俩说说体己话。”
二娘正襟危坐,神色也正经起来。她自然知道阿娘要说的体己话是什么。
“你这绣的是什么呀?”宝槿颇有些疑惑,要说是红蔷薇,却是一点花瓣的影子也瞧不出来,反而还似被虫蛀了一般斑斑点点的。可要说不是,她一时也想不出这是什么别的。
“草,草莓呀!难道不像么?”宝衣觉得自己绣的非常逼真,她刚刚还大大滴在心底赞了自己呢!真是个刺绣天才呀!
“草莓?我从未听过?那是何物?”宝槿疑惑。
“哦,就是地桃。本草纲目中记载,地桃可以润肺健脾、补血益气。”宝衣接的顺口,却混忘了她的身份哪里能晓得这些的。
完了!她怎么才能圆过去。
宝槿一脸困惑地望着她。
宝栖倒是抬眼也看了她们一眼,却只一瞬,便又恢复了镇定从容,专注她的刺绣了。
“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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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1:兰花指为古代文人雅士一种代表自己风流押韵的标志,也可以说是技能,不单单是现代所谓的翘起兰花指的单一动作。兰花指是在韵律动作中显现的美态,讲求钩,柔,白,瘦。而且是只有男人才讲究兰花指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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