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将至,二郎便搁了笔。陆府午时开宴,作为近亲,他是要早到陪坐的。
二娘早已着人备好了马车,可并没有派人来请。二郎是个很重规矩很守时的人,以夫妻二人的默契,并不需要她派人来三催四请,没得让人心烦。
木齐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宝衣常常觉得,木齐简直像是二郎的影子,两个人形影不离的,真不愧是贴身小厮!
不过,也够累的,哪像她那么好命,这个时候正闲的站在庑廊下打盹。小脑地点啊点的,都快掉下来了,可她还是没有醒过来。
二郎跨出书房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滑稽的景象。她直直地站在庑廊下,头不住地点着,两个丫髻随着节奏前后摆动着,脖子都仿佛要掉下来了似的。
这丫头,实在是有趣!
“嗯哼!”木齐出声提醒了宝衣,可宝衣正睡的香甜,猛然间听这么一声,顿时打了个颤醒了!
“阿郎,今日这么早就练完字了!”做贼心虚啊!二郎什么时候练完字是你该过问的么?更何况,你真的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么?
“不早了,现在都申时初刻了,午膳时间早都过了,某只回来书房找本书,这便要走了。”褚明沛一本正经地拿她开涮。
啥?现在都下午三点多了?骗谁啊?她能睡那么久?
她探头朝天望了一眼,日头还明晃晃地挂在东头呢!
“阿,阿郎,好教阿郎知晓,日头还在东边呢!”说完一脸你当我白痴似的表情,可她聪明地低着头。开玩笑,她现在可是人家的佣人啊,就算被主人涮了,能那么明目张胆地回嘴么!
这个宝衣!当差时候躲懒,现在居然还敢跟主子呛声,真是胆大!木齐正在心里腹诽,不知道二郎会怎么发落,二郎最不喜欢人不守规矩了。
“哈哈哈哈!”褚明沛觉得整个人心情都舒畅起来,也不顾宝衣和木齐都用“你疯了吗?”的神情看着他,自顾自笑了好一会儿,似乎注意到自己的仪态不慎端正。又肃了肃容,道:“仔细当差!”
宝衣与木齐都齐齐道了声“是”。
褚明沛又望了眼宝衣,正抬脚要走,却见一人着灰色小厮服饰,小跑步进了书房的小院门。看身形倒和木齐有些相像。
“阿郎,娘子着人来问时辰。”其实是二娘见二郎到了该出发的时间还没有见人,以为他是忘记了,便打发了绿蓉来见,他便进来通报了。
“恩,某知晓了,金齐,你今日且不用跟某去了,木齐与我同去便可。你到徐管家那里帮着把今年田庄里需要减租的名单收拾出来。”唤作金齐的小厮,应了是便抬起头来站到一边,等着二爷和木齐走过去了,才跟上去,出了院子。
而宝衣早已呆若木鸡。
这,这,这金齐怎么长的和木齐一模一样,那她平时见到的到底是哪一个啊?
金齐,木齐,难不成还有水火土啊!我的天!宝衣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无语地哂笑。
褚明沛到了陆府便被表兄表弟拉了去前厅吃茶了,道是许久不曾吃到他亲自烹的茶,馋的厉害。褚明沛本是爱茶之人,表兄弟又都是自家兄弟,自小一块大,最是要好,自然是笑着跟着去了。
“想吃某烹的茶,你们可得付出点代价啊!”若是旁人,可不是都能吃到他的茶!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今日母亲寿筵的喜饼某都叫你吃了,某绝不多吃一口!”陆向比褚明沛小两岁,性子也活,与褚明沛感情也好,可着劲儿地打趣他!
“好你个臭小子,几个喜饼就想换某的茶吃,好精的算盘!”褚明沛自是玩笑话,说着还一拳打到陆向的肩窝。
“二弟好不地道。”陆召一本正经地开口,语气正经地让二人都愣了下,“喜饼哪里够,今日的寿酒可得可着劲儿地给明沛吃,不将他吃个饱,可抵不得他的好茶!”明沛是褚二的字,他名为单字礼。
哈哈!表兄弟三人笑着走了!
二娘远远地似乎还瞧见五表弟也迎了上来,四人一阵契阔之后走入了前厅。
她打起了笑脸,迈入了花厅。
“二娘来了啊,我远远地瞧着是你,可又不敢喊,你今朝这身衣裳可真是好看。”说话的是陆家老大陆继生的妻子秦氏,按辈分,是大舅娘。
二娘笑着和来人招呼,“大舅娘安泰,可不是要取笑阿裴,阿裴哪有大舅娘一半的丰姿!”她今日不过穿了见八成新的半袖襦裙,只是靛色与朱色的条纹裙,看着倒是有些抢眼罢了。
秦氏不过是小门小户出生,父亲原先是保正,后来袭给了陆继生。可秦氏一直觉得自己不输大家闺秀,不论是样貌还是气质。
“哎呀,你这张小嘴儿啊,真是甜,无怪二郎眼里只装了你,连。。。”秦氏其实相貌不错,年过五十了还有些风韵,身材也只微微有些发福,只一张嘴实在没有关栏,倒也没有什么坏心。可人家寿筵的好日子,自然不愿意她来找场子。是以她一语未竟便被打断了。
“伯娘与二娘就别站在门口说话了,快厅里坐吧,不然阿家若是知道,要责怪我招呼不周的。”二舅娘的长媳林氏,是阳翟有名的富户林家的嫡女,行七。林七娘处事最是圆滑,见面三分笑,和谁都处的好。
“对对,七娘说得对,今朝是你二舅娘的生辰,咱们还是先进去再说。”其实若是妯娌和睦,这会儿她早应该在里头和崔氏说话了。不过那老虔婆,一向自视甚高,总觉得她是乡下土包子,上不得台盘,她也不希得去贴她的冷屁股。
“是该去与二舅娘拜寿,是阿裴疏忽了。”说罢,便命绿珠将贺礼交给了林氏身边的侍女,与林氏,秦氏一道往里去了。
崔氏此时正坐在西边的暖阁里,靠在榻上和面前的人说着话。
那人端坐在杌子上,脑后梳了三层盘旋的螺髻,其上斜插着两只清油玉蝶恋花步摇。她听的人声进来,转过了脸来。众人方瞧见她发上开的绚丽的云红牡丹,和那张如满月般珠圆玉润的脸。
是小崔氏!
见二娘三人进来,她便站起了身,给三人见了半礼,二娘与林氏还了平礼。
二娘这时才见到小崔氏微隆起的小腹,这才多久没见,她竟然又有了!
“十一娘可真是好福气啊!”秦氏说出了二娘的心里话,她面色一黯。小崔氏家中排行十一,此时听了这话儿,也只红了脸不说话。
本以为秦氏又要重提老话头,说些让二娘加紧努力让人无力应对的话儿,却不知她话锋一转。
“哎哟,阿崔今日真真是艳光四射,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可别把她们一众小辈也给比了下去了。”二娘松了口气,看来二舅娘生辰,大舅娘也不会太过为难她。
崔氏今日做寿,梳了精神的高髻,又簪了一朵硕大的姚黄,鬓旁还斜插了一只并蒂牡丹金钗,衬得她十分的喜气,人也年轻了几分。
“阿嫂惯会笑话我,你今日可是来晚了,等阵间吃酒,可要罚你多喝几杯。”这个秦氏,说话就是粗鄙,可场面上哪里能绕过她去,便是当年分家的时候闹的再是不好,面子上也从来没有闹僵过的,她崔莲蓉做事从来不会给人抓住痛脚的。
“那是自然,阿崔珍藏的秋露白,我怎么也要多喝两杯才过上嘴瘾哪!”真是惦记上了!
“跑不了你的!”崔氏状似亲昵地嗔了她一句,便转头问二娘怎么来的如此晚,道要多罚她几杯才算数的。二娘自是满口告罪。
众人契阔一番,下人便来禀,要开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