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过后三天,便是褚二郎的二舅娘崔氏的生辰了。正如二娘所料,因着幺子陆鸣考上了贡生,这位二舅娘是要借着生辰好好地显摆显摆了。
二舅娘崔氏有三个儿子,老大陆召,比褚二还年长一岁,二十有六了,已经娶妻生子;老二陆向方才及冠,年后也要成亲了。这两个儿子虽然也是崔氏的心头肉,可举业不成,一直就是崔氏的一块心病,尤其是在褚遂良步步高升的这两年,她越发地觉得抬不起头来。
陆氏当年要嫁到褚家的时候她还曾暗自讥笑过她,什么名门之后,不过是破落户罢了!褚家可是侍奉过乱臣贼子的,圣上仁厚,没有追究,可也没有多少前途可言的了。毕竟陆家嫡支那也是洛阳有名的官宦世家,现在更是出了兵部侍郎的。虽说他们是旁支,可好歹也沾亲带故的。所以对于褚遂良那样的,她是很不看上眼的。
可现在看看人家,褚遂良现在可是圣上跟前的红人。陆氏虽然是不在了,他褚遂良也续了弦,可这么多年愣是一个蛋也没能下出来,儿子只有陆氏嫡出的那两个。老大明沣已经是进士,跟着在京里历练;老二明沛虽说只过了乡试便没有再进学,可在家打理庶务,把份家底是增地厚厚实实的。更何况,若是靠着门荫,大小也能有个官做。褚家,是今非昔比了。
可自己呢,自从分了家,日子过得虽然也很滋润,老大和老二虽说打理庶务也是一把好手,田庄铺子的收益也是水涨船高,谁家提起他们家也都是竖起大拇指羡慕的份儿的。可他们偏偏就不是读书的料子,到现在都还是白身。
她那个死鬼相公陆炳元日日在她耳边念叨的总是她生了这么些个没用的小子,也不想想儿子是她一个人的么。
可陆炳元这样也是有缘由的,且不说褚家如何,他哥陆继生是个保长,大小也算是个基层干部,虽说日子过得不如他们,可平日里见了眼睛鼻子都是在天上飘着的,回回都把陆炳元一顿好气。偏生他那个大侄子,平时看着傻里傻气的,比陆召还小两个月,可在四里八乡里却是有名的学问扎实,先生都是很赞赏的,分分钟都能考中举人的料子。就连那个小的,这两年得了他兄长的指点,学问也精进了许多,前年就已经考上贡生了,这又是陆继生一大炫耀的卖点。
兄弟二人斗了一辈子,前三十年一直都是陆炳元这个原配嫡子一路领先,生儿子分家产,那样不是他占的头名!可自从分了家,他陆继生个小娘养的就一路风生水起起来,这叫他怎么能不气!连带着崔氏就也受了他好些的耳根子气。
陆家的家风尚可,陆炳元虽然有一房姨娘,可那是不记案的贱妾,不过是下人叫着好听罢了。原配又给他生育了三男两女,他自然不会让妾室蹦出个庶子来给崔氏添堵。是以平日里崔氏也就能操心操心儿子的举业问题,可他们。。。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不读书就不能参加科举,不能参加科举就不能当官,那她陆家就永远矮他褚家一截。她崔氏就永远低她陆氏一头。姑嫂间的罅隙,又岂是一言能蔽之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
老三陆鸣是崔氏的老来子,三十有二才又生了这么个小子,自然是如珠如宝地疼着。陆鸣也是争气,才十二就考上了贡生,这在陆家可是头一份的!便是陆继生那个宝贝大儿陆响也不过十八才考上了贡生,当时还把他们给臭显摆地在德云楼摆了十桌的酒席呢!更别说那个陆知了,比阿鸣还大了两岁,到现在都没有考上呢!
她本来想摆上个三天的流水席!可她的阿鸣不同意,说什么“现在还只是个贡生,不值得爷娘这样劳累,等某中了状头。爷娘自有高兴的时候,不急!”她的鸣儿是有大志的人,瞧瞧这话儿,她可算是有了盼头了!不办就不办!等她儿点了状头,那可是满大唐最最有出息的了!
到时候只怕还有人上赶着给她摆酒庆贺呢!她只等着便好!
不过今年她的生辰还是要好好操办一下,也算是把她没能给儿子办上庆功宴的弥补!到时候再放他个六卷大鞭炮,好好地热闹热闹!也让左邻右舍地都瞧瞧,她陆家,她崔氏,以后也是响当当的官宦人家了!
其实,也不过是个贡生,可崔氏正在兴头上,满眼里都是她阿鸣就要当上状元的景象,哪会在意这些呢!
崔氏的帖子早半个月就下到了二娘的手里。
原本二娘是很欢喜崔氏的。褚家那么多的长辈里,她最欢喜见到的就是二舅娘崔氏。
因为崔氏从不会要她劝二爷纳妾,她自己后院里也干净的很,子嗣全是自己嫡出的,二娘很是羡慕。且听她说阿家出嫁前和她这个二嫂也最是投缘,阿家与二舅爷是一母同胞,与二舅娘的感情自然也要不同些的。她无缘见阿家一面,但为着自己的夫婿,她也早逝的阿家很是敬重的,对崔氏就更有了几分亲近之意。
五表弟考上了贡生,她也是由衷地替二舅娘开心。可看着手里这张描红的请柬,她却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三年前二舅娘的侄女嫁给了二爷的同宗的堂弟,虽然隔得远,可好歹是亲戚。二舅娘生辰,她是一定会去的。
她有点不太想见到她。
这位小崔氏人很泼辣,倒不是说她脾气不好,只那张嘴可是够不饶人的。二娘是名门淑女,做派自然与她不是一样,她倒是不介意,可小崔氏显然很觉得她拿大,两人就说不到一处去了。
更何况,小崔氏进门三年抱俩,今年年初又添了个大胖小子,甚是得意。她四月里见过她一回,她虽然是发福了,可面色红润,眼里也满是得意之色,连走路都是生风的。
本来这与二娘也无甚关系。可小崔氏就是瞧不上二娘进门那么多年连个蛋都没下却还总是端着拿着的样子。是以总要刺她几句,话虽然不能说多难听,可二娘是多通透的人!心里难免不痛快!这样那样的话,她在褚家听的还算少么?可大家都是亲戚,住的又近,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又能如何呢!
二郎二十有五了,却膝下有虚。
这都是她的错!二娘想到这里便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眼角便不禁含了泪水。
这几年阿娘也暗地里给她寻了好几副生儿子的偏方,二郎虽然不是日日宿在她这里,却也算宠她,偏偏她就是怀不上。
有好几回她月信迟了,她以为是有了好消息,可大夫的话却一次次地让她失望!时间久了她连大夫都不叫了,反正过几日迟了就会再来,何必兴师动众地连累二郎也跟着空欢喜一场呢!
“娘子这是心思烦忧肝火虚妄导致的月信紊乱,服两服药多调理调理便好。”
“娘子要放宽心,子嗣的事,是急不来的。”
急不来的,急不来的,可是她怎么能不急!
二郎对她那么好,她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断子绝孙么?难道真的要给他纳妾么?她的二郎,她终究要与人分享吗?
眼底的泪终于滑落,却还没来得及落地,便被知情识趣的帕子接了个正着!
“娘子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伤神的事体,切莫瞒在心里,憋坏了身子可怎生是好!”
二娘抬眼看了看身边的绿珠。从前的绿珠做事总有点冒进,人也有点风风火火的,看着像块颇有些棱角的石头。
现在的她,收敛了眼角的锋芒,便是此刻这样关切的望着她,也很有几分娴静大方的气质,连她看了都生出几分赞赏和怜惜来!
“不妨事,只是想起过世的祖母有些伤感。”
看着陆家的请柬想起裴家的祖母?谁信呢!可绿珠自是不能戳穿她!“老夫人若是泉下有知,可不欢喜见娘子梨花带雨的模样,您还是留着给。。。”说着便自捂起嘴来笑,还斜睨着二娘,只不说话了!
“你这丫头,竟然调笑起我来了!看我不罚你给我去跑腿!”不过倒是把个二娘逗笑了。
绿珠福了福身子,“好教娘子知晓,为娘子当差是奴的福分,是什么苦活累活脏活粗活都肯干的!”还垂着眼一副甘为犬马的样子!
扑哧!二娘绷不住笑了!
“你个鬼灵精,喏!去把库房打开,把那尊包金的观音像给取出来。”那观音像可足有一尺七寸高,虽只是包金的,可这般大小的还是少见的!绿珠穿越以来就听吴婆子提起过一次,只还没有见过。道是要请个得道高僧给开个光,则可以求仁得仁了,只也不知能不能求子,便也不见裴氏将它拿出来去请愿祈福的。可谁知道是不是没有找到得道的高僧的?这便要送了人了?
只不过是夫婿家的舅母生辰,且也不是什么大生辰,用得着送这么大的礼么?
绿珠接过钥匙却没有动,似乎想提醒一两句,二娘却给了她一个眼神,她便转身自去取了。
原先她想送个紫檀木的麻古拜寿的屏风,可又想起这些年二舅娘对她的照拂,想起舅娘每每慈祥地对她微笑的模样,她就想起了这樽观音像。
那年她置办嫁妆的时候见着这观音像就喜欢上了,虽然不是特别名贵的东西,可就是得了她的眼缘。
人与人之间,也讲究个眼缘,便送与二舅娘吧。
明日,但愿二舅娘会欢喜。明日,但愿一切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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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云:后妈,今天我为什么不用上场啊,人家好无聊啊!
母:你不总埋怨没有假放吗?我给你放大假!放年假!
云:哎哟,我滴个妈哎!你可千万别,我怕读者们把我忘了啊!你让我继续无证上岗吧!
母伸出臭脚丫,“舔吧!”
云:。。。。呸,你以为你周星驰啊~给老娘滚粗!
一脚踢的母回了一趟火星~咻~